男子陡然见她嫣然笑容,突觉全身骨头轻飘飘的,喉头干燥,脸颊烧得滚烫,胆子也逐渐大了起来,随手在灯侧一挥而就:“玉宇琼楼树荫茵,独上翠楼抚瑶琴。牵牛织女乞巧夜,谁解芳魂处子心?”
江雪脸色一红,晶莹的双颊上蒙了一抹淡淡的红晕,心如鹿撞,既是羞涩,又是期待,却又忍不住再去看。
男子见她红润的樱唇一张一合,神色幽怨,一颦一笑大有勾魂摄魄之态,瞧得痴了,正要再写,忽然缓过神来,顿生自惭形秽之感,满脸尽是羞愧之色,摇了摇头,提笔写下:“元夕良宵已三更,月夜相逢慰平生。龙兴寺旁湖中客,陋舍寒窗名董翁。”言讫,将笔一丢,提着纱灯转身消失在人群当中。
江雪见他离去,心中顿感怅然若失。回到家中,茶饭无心,脑中尽是那个富有才情的年轻男子。
江永臣本想带女儿看灯散心,谁料回家后更是神情萧索,正着急时,江雪忽然提出要到龙兴寺旁的湖上游玩。江永臣早就有心要为女儿挑选一户好人家,便欣然应允。
消息不胫而走。城中贵族公子听说永州第一美人明日要去湖上游玩,都连夜赶装大船,要在第二日的比较中拔得头筹,俘获美人芳心。
这一早,原本一片素白、飞鸟徙尽的湖上,忽然处处笙歌。点点花灯将冬日里寥无人迹的湖面上装饰得旖旎风光。
只见水面上百支船舫,有大有小,缓缓来去,舫上挂满了纱帐绢灯。
江雪和父亲江永臣坐了一艘官船,她纤瘦的身子裹在一件白裘之中,身旁立着一个火炉,炉上温着酒,对面江永臣正手握杯盏,微笑打量着四周。
眼见花船上都用彩墨勾勒出人物故事,有的是牛郎织女,有的是嫦娥奔月。更有些舫上用绢绸扎成月花鱼雁,中间点了油灯,做成“闭月羞花,沉鱼落雁”的图样,设想精妙,穷极巧思。
遥见上百艘游船穿梭般来去,载着文人豪客,名门公子。
花船簇拥中,忽然左右分开,露出一艘金碧辉煌的大船,船尾高耸,形相华美,船上正坐着一位锦衣公子,手摇折扇,神态潇洒。
江永臣对江雪指道:“雪儿,这位你涂伯伯家的大公子,涂豪。”
官船慢慢向湖心划去,只见湖心都点了灯,再划近时,丝竹箫管之声,不住在水面上飘来。
忽听锣鼓响起,各船丝竹齐息。一个烟花流星般射入空际,灿烂照耀,然后嗤的一声,落入湖中,此时灯影水色、桨声回荡之中,闪出一艘白帆大船。
呜咽箫声入耳,只见一白衣男子立于船头,长身玉立,口中吹奏着一管紫萧。
江永臣笑着道:“这位是游大人家的公子,名守,字好闲。”
江雪正感无趣,忽然眼前一亮,只见远处现出一叶扁舟。小舟在远方如同一片树叶,悠悠徐徐地在湖面浮动。
舟上那人篙头轻点,逆流向这边驶来。待得近前,只见舟子身着蓑衣,渔夫打扮。
江雪缓缓起身,一双妙目向舟上那人望去。众人发觉江雪神色有异,都往那边去瞧,而后阵阵嘲弄之声不断在四下纷纷响起:
“那是什么东西?”
“这人是从哪冒出来的?”
“这种文雅之地,岂是他这等粗鄙之人能来的!”
“无碍,就是个打鱼的。”
……
扁舟离得近了,江雪见来者果真是那夜见到的董翁,樱唇含笑,朝他用力挥了挥手。江永臣面色一愣,不由怔怔起身。
小舟驶到大船边,董翁微笑伸出手,江雪竟也笑吟吟地伸出一只纤纤玉手,任由他握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