喝了药,她便无心午睡,遂命流朱将前几日玄凌所赐的长相思琴取出来放在窗边,随心所欲地拨弄。当下飘起了纷纷扬扬的雪花,屋里屋外都极静,只听得见琴声旖旎流泻。
沐黛在香炉里焚了梦甜香,绵软清新的味道萦绕不散。甄嬛微微阖目沉浸其中,忽觉身后传来刻意放低的脚步声,能自由进出而不通报的,自是玄凌无疑。但她仍恍作不知,低低吟道:“四郎……”
她这声音不算大,但此刻屋中甚静,玄凌自然听得分明,遂轻声笑道:“嬛嬛思念四郎,四郎只得亲自来此了。”
甄嬛慌忙起身,惊讶道:“雪天路滑,皇上怎么来了?”遂向流朱道:“去热一碗姜汤来,给皇上驱寒。”
流朱应声下去。玄凌在一旁花椅坐下,轻轻执了她的手问道:“方才朕看了许久,嬛嬛似有心事,可否告知四郎?”
甄嬛略微羞涩,埋头道:“臣妾失言,如此称呼皇上,请皇上恕罪。”
“很久没有人这样唤朕了,嬛嬛如此称呼并无不妥,朕岂会怪罪?”玄凌和声道,“你还不曾说,到底是为何事烦忧?”
甄嬛轻轻摇头,道:“臣妾只是读了两本闲书,看见高祖戚夫人专宠,不知收敛,最终结局凄惨。虽是吕后狠毒,但也是戚夫人不能劝谏高祖雨露均沾,令后宫不合之故。臣妾以史为鉴,方有些惆怅。”
玄凌微微松开她的手,目光中有凌厉之色,问道:“可是有人为难你了?你放心,有朕在,无人可动你一分一毫。”
甄嬛却摇摇头,略带了些苦涩道:“皇上是明君,又是臣妾的夫君,臣妾不倚仗皇上又能倚仗谁呢?可毕竟,皇上先是皇上,而后才能是臣妾的四郎。”
“明君么?”玄凌轻哼一声,话语间有无限的凉薄,似是想起了昔日朱柔则在世时,先贤妃甘氏和先德妃苗氏对她的为难。朱柔则身为皇后尚且过得如此艰难,何况一个小小的莞嫔?
六宫妃嫔与前朝盘根错节,往往牵一发而动全身,这点玄凌比甄嬛更加明白。甄嬛不想反而招了他的厌恶,遂不再说,只是静静地凝视着他,眼中颇为哀恳。
良久,玄凌方轻轻叹道:“朕知道了,必不让你为难就是。”说着便起身闷闷地负手出去,李长忙为他披上大氅,一行人浩浩荡荡地离开棠梨宫。
一时流朱端着姜汤进来,疑惑道:“皇上怎么走了,连汤也没喝一口呢。”
甄嬛却微微一笑,只道:“皇上公务繁忙。你们收拾收拾,今日早些关门休息。”
当晚,玄凌翻了眉庄的牌子。甄嬛也松了一口气,好歹对眉庄也是一种安慰。倒是次日请安,眉庄见了她旁敲侧击地问了两句,见她确实并不多心方才作罢。
接下来数日,玄凌或是去存菊堂,或是宿在华妃处,连刘良媛那里也去了一次,真真好像对她失了兴趣。丽贵嫔等人皆悄悄笑话她,她却分毫不介意,只当没听到。
私下里,甄嬛则悄悄提醒眉庄务必小心华妃。若是在华妃宫里,就必要带着采月和采星,一时不可离了人,提防华妃有机可乘。
约摸玄凌的忍耐也差不多了,这一日甄嬛让小允子打探好他往棠梨宫来,便移来长相思,指尖轻轻拨弄,弹唱道:“长相思,在长安。络纬秋啼金井阑,微霜凄凄簟色寒。孤灯不明思欲绝,卷帷望月空长叹。美人如花隔云端。上有青冥之高天,下有渌水之波澜。天长路远魂飞苦,梦魂不到关山难。长相思,摧心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