何人都清楚。
缘何短短几日便勘破世事,一副灰心丧气之态?
见王猛怔忪不语,苻坚轻声解释:“从前是朕过于操切,回头想想,许多事也不急于一时。以朕的意思,不如这两年便暂且休兵,让百姓休养生息,日后再徐徐图之。至于司马氏……”
王猛垂首不语,凝神细听,他与苻坚的几次争辩,尽数由晋而起,每每不欢而散。后来为顾忌苻坚的脸面,也为了全君臣情谊,他也鲜少进谏,任凭苻坚摩拳擦掌、厉兵秣马,想着某日横渡长江,一统华夷。
苻坚似乎看出了王猛的为难,心中又是一痛——当年王猛便时时这般欲言又止,直到临终之时,毅然出于忠正公心进谏,自己当年又是怎么做的呢?
涕泪横流地应允了,却阳奉阴违,仅仅八年之后,便压制不住蓬勃野心,听从周遭奸佞的劝进,最终落得那般的下场。
“晋人虽偏安一隅,可到底自命华夏正朔,衣冠南渡之后,天下大半英才皆在江左。”苻坚轻声笑道,“以如今大秦之国力,想要灭其宗嗣,恐怕力有不逮。若是生出什么差池,鲜卑、羌族再伺机作乱,岂不是腹背受敌?”
王猛既惊且喜,“陛下……这正是臣的肺腑之言呐!”
想起前世王猛一番苦心付之东流,眼前又浮现出王猛临终时如兄如父的不舍神态,苻坚终于还是忍不住再度红了眼眶,“朕知道,朕知道。”
再不能对他的异常视若无睹,王猛膝行到他身旁,“陛下,你这是……”
苻坚按住他的肩,轻声道:“朕无事,只是见丞相为国征战操劳,又清减了不少,心中愧疚罢了。不说这个,关于被俘或是来归的鲜卑与羌人,丞相怎么看?”
“陛下?”王猛一时有些拿不定主意他指的到底是谁。
苻坚云淡风轻,“比如慕容氏,比如姚苌。”
燕国刚被灭国,倒还好说,可姚苌投秦已有十余年,大大小小立功无数,为何突然苻坚竟对他生了疑?
“陛下既然问了,那么臣便斗胆说了。”王猛坐直身子,忍不住闷咳一声,却见苻坚面色微微一变,忧虑道,“回头让太医为丞相好好看看。”
王猛虽觉得苻坚对他身子的关心实在是有些过了,可到底也是一番好意,也便默默容忍了他的一惊一乍,径自道:“陛下迁慕容氏皇族入关中,此举不错,可到底大部均留在故地,以后与慕容暐慕容垂里应外合,他日终成大患。”
苻坚心中暗暗为王猛的卓识击节赞叹,“为之奈何?”
“具体的,臣还未想好,毕竟……”
王猛未说完,苻坚却知道自己心急了,想想约莫月前才和王猛说要继续攻伐,现下又突然要整顿新得之地,变得确实有些快了。
“是朕太操切了,丞相也不需太急,此事还需从长计议。”苻坚看着王猛鬓边的花白,低声道,“只是一国之政,万民之命,皆悬于宰相,你也要好生将养才是。你若是身子垮了,谁来辅佐朕?谁来教导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