半掩着窗帘的办公室,从三角形的破口中倾泻进来的光不均匀地打在里面,厚叶子的绿色植物表面的蜡质被映得发着光。暖气片周围要温暖得多;不过对这种植物而言,宽河平原的冬季并不能算得什么,总是一年四季都繁茂而青翠着的。临近着这一年的最后几日,好像连冬日都被时间的胁迫感威逼着,和那自上方笼罩下来的高压空气一起为这城市带来了并不安慰人的晴朗天气——人们厌恶着这样的冬日:刺眼,光污染,暖意幻觉,还有明明就冻得发红发紫发乌的指关节、脸颊和嘴唇。
“你有什么权力替雷吉诺德博士做这个主?!是他告诉你要这么做的吗?!”
“嘟。”
他将手机拿到眼前看,对方已经挂断了电话。
“哦,我的明主啊——真是见鬼!”
他恨恨地骂道,握着手机的拳头砸到了办公桌上。
伦纳德·布拉德里克博士——更确切地说,是这位在过去的数十分钟里拨通了无数次雷吉诺德博士实验室电话以求见面、而得不到任何肯定回答的暴躁的人,现在终于能感到不断撞上墙的额头开始生疼了。他坐在自己的座位上,双手顶着自己的脑袋,陷入了沉思。
桌上额外多出的一本带着无字封面的厚簿,两三年前受雷吉诺德博士之托拿来研读的,很是吸引人,以至于他总是将它摆在自己桌上最显眼的位置。但他决然没有想过,当时那么友好地答应下来的事情,现在竟然变成了一块烫手的山芋——因为那个在一天前的学术交流会现场冒起来质疑他的学生。
是的,那就是个学生。他不悦,甚至愤怒地思索着。
伦纳德当然知道那是谁。每每想起这件事,他就觉得一阵恶心——那分明就是一个列岛人,做了雷吉诺德博士的学生,并且早在年初就向委员会申请了博士学位。作为申请条件之一的刊物发表,连面都还没有见上就已经写进了材料,和委员会的审核几乎是在同一个时间段内完成。一切,就像早就铺好了红毯的路一样,只恭候着那个预约好了的客人踩上来走一遭罢了,流利得就与排演了无数次的戏无异,假的都能演成真的;更何况,有几个人知道真假?
一切,从头到尾,一层一层递进式地刺激着伦纳德博士。
起初,他还只是失落。没有这个人,他的小布拉德里克就会成为了雷克斯的学生,今年已经硕士毕业了。当时接手雷克斯关于盖亚理论的委托时,他们明明说得好好的,还会意地互相笑了笑、握了手,可结果呢?一周还不到,雷克斯就消失得无影无踪了,小布拉德里克也安排给了别的导师……人间蒸发?他再也联系不上雷克斯,只能埋头帮他处理这说是一个文系的朋友著述的草稿。如今过去了这些时间,这个名词逐渐为他的圈子知晓,逐渐地扩展开了,也算不负了雷克斯的一番委托。虽然小布拉德里克的事情挺令他不悦,但和雷克斯的交情总算还是在的。更何况,这所谓的“盖亚理论”,的确很有趣呢。
但是,现在,他可火啦!他见到了那个留海乱得快要遮住了额头的年轻人,那个黑头发、黑眼睛的列岛人——他实在是不服气——自己蓝眼睛、金头发、白皮肤的帅气英俊的小布拉德里克,哪一点比不上他?那黑色,那难道不是罪恶的颜色吗?为什么要让这黑色的灾厄降临在他的小布拉德里克身上、降临在他和雷克斯的身上、降临在“西洛伊人学者们”的身上?难道大祸要临头了吗!
他凭什么?这一切是凭什么?凭什么!
凭什么,伦纳德当然知道。那个叫做奈路米哈鲁凯的列岛人,他有什么?他有一个父亲,而他的父亲有钱,有势,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