妙芳想要拒绝,杜镛又说:“那时你们六个小人托我庇佑,如今一战,只余其二,你当为了他们保重自己,活得更好。”
那年六个人出了孤儿院,住一间房,平日煮一锅薄粥果腹,冬日点一盆炭火取暖,后得杜镛相帮,除了妙芳,五个男孩都送去各行学艺,本以为各有所学,能够学有所成,将来堂堂正正地拥有自己的生活,没想到上海被围,他们一腔热血,全都报名参加了别动队。
这一去,只有一个回来。
妙芳一窒,心中悲恸,虽不情愿,终于还是点了头。
欧洲的气氛愈加紧张,德国和意大利蠢蠢欲动,大战虽未开始,小动作却从未停止过。
但法国的乡间依然一派平和。
科隆贝,离巴黎不远的一个小村落,冬日来临,昨日一场大雪,把这个静谧祥和的村庄妆点得更加像一幅画,程妙芳把自己裹得严严实实的,踩着松软洁白的积雪,漫步在小路上,这年头沥青和水泥还没大规模使用,这里只有一条通往教堂的路是以石头铺就的,其他乡间小道都是泥土路,她要趁着泥土路上的雪还没被来往的车马压成烂泥之前,出来呼吸一下新鲜空气。
手术,还算成功,这位被推荐的马丁医生果然技艺高超,通过X光评估了子弹所在的位置后,然后循着原先枪伤留下的疤痕开了个口,把子弹取了出来。程妙芳听某个护士说,她的家乡科隆贝离巴黎,安静而又美丽,出院后,就在这个小村庄里找了户人家租了套空房子,打算修养一段时间。
吸入冰凉的空气,程妙芳一阵轻咳,即使如此,她也喜欢这种干净清冽的空气,让人脑子一醒。
科隆贝虽然好,就是实在太无聊了,自来到这个世界,她一直忙忙碌碌,先是忙着干活,忙着挣扎着活下去,忙着活得更好,后来是忙着学射击学搏击,学做生意学御下学用人,学各种九十年以后的普通人想不到的种种,然后是忙着杀人,战场上或者暗夜里……就算身体在休息,脑子也一刻未闲过。
远离祖国,想做些什么也没办法,这些日子,真的是妙芳最空闲的时光了,闲得她无所事事,坐立难安,自觉都快长毛了。哎,看来自己就是没有享福的命,还是早点回国战斗去吧——要不是先生下了令要她休养好了才能回国,她现在肯定已经在轮船上了。
她走着走着,不知不觉走到村庄的边缘,这里有一座简朴古老的石头别墅,村民们会叫它“拉布瓦斯利”,说是几年前被一位巴黎的军官买走了。
别墅的花园里,草木都覆上一层雪白柔软的被子,搭配着石墙上干枯的藤蔓,显出岁月的萧瑟和静谧来。
这时,那扇厚重的木门打开了,一个十岁上下的小姑娘跑了出来,咯咯笑着,在雪地里乱跑,世界,一下子鲜活起来。
她的动作并不是很协调,脸上的笑容是完全的懵懂和纯真,这是一个被上帝亲吻过的孩子。
她突然看见站在篱笆外的程妙芳,就一下子站定在哪里,笑声戛然而止,好像极为害怕的样子。
程妙芳笑着,举起手微微摆动,小声地说:“嗨~~~”
小姑娘就那么盯着,不过好像稍稍消弭了一些紧张和害怕。
“安娜!”一个身材高大的法国男子从房子里走了出来。
这个叫安娜的小姑娘扑进男子怀里,不过依然歪着头用眨巴眨巴大眼睛望着妙芳。虽然笨拙,这些孩子依然对外界有好奇心,并且会在觉得安全的时候,小心翼翼地伸手试探碰触。
程妙芳有些讪讪地朝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