匆匆走在暗夜无人的街头,妙芳的不知道自己心里是什么滋味,有又完成一件任务的兴奋,有又死中挣出生天的放松,有为死在自己身旁的众多同胞追偿了一笔血债的松一口气,也许还有杀人之后的麻木,挣扎和自我厌恶。
剥夺他人生命的感觉并不好,即使那些人都是十恶不赦的侵略者,可是比起麻木或者高兴,她宁愿维持这种不好的感觉,至少还保留一些为人的底线。
第二天一早,程妙芳退掉酒店房间,准备返回巴黎,她在来德国之前就已经订好了勒阿弗尔港启程的船票,再盘桓几天就要回国。
出租车开着开着突然就不动了,妙芳一看,前面戒严了,看着一时半会还得堵着,司机叽叽咕咕的说了一串德语,她也听不懂,又没有行李,索性就下了车,凑近一看情况,才发现是一群人聚集在她昨天来过的地方,日本驻德使馆门口。
这群人,看样子大多是中国留学生,还有一些劳工和华侨,正拉着条幅喊着口号示威。
这些都是看到日本驻意大使到德以及德意日加强合作的报纸消息后聚集在一起的爱国热血青年。
“还我河山!”
“反对德意日结盟!”
……
而使馆门口如临大敌,密密麻麻层层叠叠地站着荷枪实弹的使馆卫队和德国警察。
“我擦!”程妙芳暗骂一声,快步走过去。
昨天使馆里的人刚被炸成麻花,今天又有人上门示威,不正好被拿来出气才怪呢。
可是人还未走近,冲突就已升级。
子弹密集地铺开,集会的人们四散躲避,也有许多人躲避不及,倒在地上,或死或伤,现场一片混乱。
程妙芳躲着弹雨,一把拉住身边一个还要往上冲的男孩子,用力往后拖,低声喝骂:“你疯了!不要命啦!”
“有人受伤了!”他挣扎着还要往前,“我不能见死不救!”
眼前的人群或散或倒,还站着的程妙芳俩人变成了显眼的目标,子弹集中地扫射过来。
“唔。”程妙芳闷哼一声,心里直骂娘,想她昨日孤身闯日使馆,杀人放火后全须全尾地出来了,没想到今天倒是被流弹打中了。
这算是出来混,总是要还的意思吗?
她没耐烦地给了男孩一个甜脆的巴掌,然后就把惊愣住的人拖进了旁边的巷子里。
“你们这群傻蛋!喊个口号游个行就算爱国,你们行动之前就不能看看风头吗?!”程妙芳喘了口气,骂道,“昨天晚上日本使馆遭袭,死了一大串,你们今天来触霉头,还指望日本人和德国人会给你们好脸色吗?”
男孩一脸震惊:“遇、遇袭?!我们不知道……”
他还想说些什么,程妙芳猛地拍了一下他的头:“还不快走!没听到警笛到处在响吗?想吃吃德国的牢饭?”
她将大衣一裹,挽住男孩的手,装作是情侣的样子,佯装无事地快速离开,几次和四处搜捕的警察擦身而过。
“你叫什么名字?”程妙芳一边走一边低声问。
“我、我叫明台。”
程妙芳脚步一顿:“日月明,近水楼台的台?”
明镜一向将自家小少爷看得牢,几乎没在上海的社交圈里出现过,再加上看国内局势紧张,据说在36年底还是37年初就把他送到巴黎读书,跟着明楼和明诚一起生活,她竟是从没见过——而且第一次见面就给自己送了这么份大礼,一颗子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