轰隆驶过的列车次第逼近。
她孤身来守“柱”不待“兔”,但待“人”。
今天仍旧有24小时,依然包含1440分钟,还是86400秒,和此前在步蘅生命中惊掠过的二十余年别无二致。
但……不一样。
步蘅在一张掉漆褪皮的雕花老红木桌上,常年撑挂一本拓印胡同风貌的皇历。
在这个日期那个烫金数字上,她圈了一圈,又一圈儿。
笔迹反复叠加,笔锋终于于某日力透纸背。
那是封疆退伍回京的日子。
2650公里,两年零一个月,西沙群岛至北京,时间和空间造成的罅隙即将化作飞灰,一命呜呼,宾天,于今夜彻底消弭。
一直蹲到月挂楼梢儿,人头蹿动的出站口起了又一轮熙攘。
步蘅眸子快被挤出的人潮晃瞎前,接踵的过客行人间,终于出现一道她眼熟的瘦削身廓。
是他。
是封疆。
哪怕将他扔进牛鬼蛇神里,癫狂丧尸群间,她认他都不会难,更遑论这区区人丁堆里。
仍是那副端正的肩线,半挽的衣袖没遮盖凸/起的腕骨,他更瘦了些,下颌染上跋涉后新生的烟青茬痕,如削颊线没入夜色。
他于人群中抬首,眸子铺光扫向头顶稀薄那弯月,在视线所及处扫出一道锐利锋芒。
不需要语言。
步蘅心和眼俱被这道矗立夜色间的身影挠了下。
体内响起扑通数声,一声烈过一声。
这挠使人痒,催她扑上前。
扑?
疯了?
步蘅咬牙自问。
想他……早想疯了?
所以才偷钥匙,在自己这个“便宜爹”入伍从军的数百日夜里,成了鸠占他的“巢”的“强盗”?
这俩载,步蘅没少钻挂着“步封”二字门匾的那个小院,一度近乎入住。
且捡了个被人拔了一半/羽毛去的老鹦鹉,圈养了条无缘无故啃住她裤腿不撒口的、腿短到似无腿的毛发黑漆的无主野狗。
还养出了特色,老鹦鹉从内向寡言变不可理喻的一碎嘴子,野狗从碰瓷她那日的瘦到腿打晃,肥成一多肉。
眼下她“拖家带口”,占了封疆小院的地盘不止丁点,且为先斩后奏,不请自来。
缺毛碎嘴的鸟和短腿多肉狗皆不懂闭嘴和隐身为何物,她即将兜不住,瞒没戏。
因为这番自省,因为问心有愧,得寸还想进尺,步蘅此刻突然有点儿近情情怯,眼看着要迈出去的那只脚,又被她小心翼翼地收了回来。
这怯里,还有她不知经年再见,同他说的第一句话要不要是:“我长大了”。
这世界没办法再仗势欺人,欺她年幼,以后只能欺她年轻,但年轻无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