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沈曼春那里离开,已经是一个小时之后。
雨漫全城,遮了星月,天幕低,雨云低,树梢亦被雨砸低。
沈曼春差使厨师老艾送他们回白檐胡同。
让步蘅略感意外的是,一向不喜麻烦别人的封疆没有拒绝。
这情况罕见。
见封疆提着食盒,步蘅原以为里面装的是沈曼春馈赠的吃食。
等回到小院,封疆支使她将东西提进厨房装盘,步蘅打开那方形食盒,才一眼认出东西出自封疆之手。
这么多年,封疆烹的东西大概什么菜式、什么卖相,步蘅一清二楚。
她识他的手艺。
就像很多人能识别某些字迹是出自谁手一样。
在那么短的时间内,封疆钻1473后厨整出这道下酒菜。
这举动几乎超出了步蘅对他的全部认知。
稀奇。
隔着数米,步蘅抬眸远瞄封疆一眼。
满目都是他懒散瘫坐中厅的模样,以及他看向她时那高高在上监工般的姿态。
他这老爷当的底气十足。
步蘅:“……”
在这满院活物里,步蘅自认处于食物链最底层,丫鬟命。
*
小院里鹦鹉栖身的鸟笼子仍旧挂在檐底下,狗恹恹地蜷在窝里打哈欠,是将睡的迷蒙状态。
除了雨在闹,其余均无声沉寂。
封疆给步蘅下完令后,将门帘用当初把鸟笼挑挂到墙外的那根竹竿挑起,半挂,掀开一隅视野。
末了就地坐在客厅里的圆形蒲团上,脊背倚靠着隔断墙。
门帘挑起来之后,人坐在客厅里,能一眼看见窗外瓢泼的雨,和被雨浇得瑟瑟发抖的那满院子莹白色欧月。
这花他还没好好赏,就要被这雨日个干净。
这雨也浸了封疆一身潮气,磨人的腰仍旧让人觉得难耐。
丝缕不绝的疼,磨出他后背和手心不少外洇的汗。
钢钉入体已经三四个月,始终习惯不了。
但这一院子静寂活物,倒能让人随之静下来,让他久坐的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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就在封疆思考需不需要在院子里搭个给花遮雨的花棚时,步蘅端着两个装满鸡丁的小碟从一旁的厨房挪过来。
见封疆身前的桌案上摆着他不知道什么时候翻出来的象棋盘,步蘅瞬间明白了这下酒菜的作用。
封疆这是打算和她对弈。
这里面还有条封疆很久前定下的规矩,棋局中,每被吃掉一个子,就要罚喝一盅酒。
好在家里的酒盅不大,每局棋也都是半路和棋,根本下不到分出胜负,双方被吃掉的子都有限。
被罚酒喝的那小打小闹的量,也醉不了人。
他们不碰烈酒。
这么多年,步蘅的数学等课业是封疆教的,在大院楼后的篮球场间跳跃纵横是他带的。
但他这手一言难尽的象棋,是她领他进的门。
象棋这茬,步蘅早年师从静安师太,出师后她手里唯一一个给静安收的徒孙就是封疆。
步蘅想,这人至今还敢碰棋,恐怕是她一直让子,给他惯的自我感觉良好。
这么多年,除了从封疆那里汲取,步蘅也一直在找机会反哺,教他一些东西。
就比如这象棋,还有酿酒。
酿酒……下酒菜已经有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