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钧子~”“钧子~”
几株小火苗在空荡的后山摇曳,天上还有一丝亮灰色,几片暗红的云斜斜的吊在对面的山尖上,林子里暗了下来,也静了下来,谁也不知道一座小山的后山竟然这么安静,仿佛可以在一瞬间吞掉一个孩子的血肉灵魂。酉时喂鸡,戌时狗叫,酉戌之交,野了一天的顽童也该回家吃饭睡觉了,一天两顿饭还是要有的,虽然晚上那顿是稀的。“哥,要不,要不咱再去老鸹坟找找吧?”陶树有点打怵。“走,好好的孩子不能这么在山里过夜啊。”钧子他大伯陶杨忽然有点愤怒的说。老鸹坟,原来是一座什么人物的坟墓,不过这山不大地脉不显的估计也不是什么大人物,早些年又是兵灾又是饥荒的死的人都往那里扔,省的发疫病过人,就变成了乱葬岗。那些年每天傍晚都能看见后山遮天蔽日的乌鸦,现在这地方还有好多老鸹和泛黄的碎骨。走到这里就剩下这两兄弟,两个男人一前一后的在小山谷里摸索,单调脚步声“呲啦次啦”的有点刺耳朵。真是个不省心的孩子。几个月以前家里身子骨瘦弱的老大终于还是发痨病死了,吃了染血的馒头也没能救命,咬咬牙买了一口薄皮棺材埋在了自家地头,几个月以后老小又走丢了。上一次这孩子被找到时正在老鸹坟睡觉,回家就病了,眉头烫的吓人,好不容易挺过来了他哥哥倒是先死了。哥俩在荒坟岗转悠了一圈天已经黑透了,也没找到那个小皮猴子。“树啊,咱往别处找找吧?”“哎,哥。”哥俩儿一前一后向外走,边走边往小道两边看,只看到了几只老鸹忽闪翅膀。
找了大半个后山也没找到一个活人,反倒看着几只野狐狸和黄皮子拜月。正想着回家喝口汤再出来找找就在村口看到了李瓷儿,见丈夫和大伯子回来差点哭出来说孩子回来了,还从后山带了一个老头回来,别是什么大仙儿吧。陶树想到了那次儿子睡在老鸹坟然后病倒的事,从草棚里抄了一把锄头就往院子里走,把锄头藏在身后风风火火的进了屋,李瓷儿紧跟着,生怕惹出什么祸事。
陶树进屋看到陶钧子一个人坐在炕沿上啃着糜子饼,举起巴掌披头盖脸的就打,陶钧子被打蒙了,呆呆的看了自己爹一眼“哇”的一声哭了出来。李瓷儿赶紧拦着,又给陶钧子擦干了眼泪鼻涕,边擦边问:“跟你回家的那个老头儿呢?”陶钧子抽抽搭搭的说:“娘,老伯说‘他过几日再来’。”“你个不省心的崽子,说,你在后山都干嘛了!”陶树更是火大。“我跟大壮他们玩,他们都没影了,我就一个人玩,看到一个老伯在老鸹坟神叨我没搭理他,过了一会他叫我过去还给我白面饼子吃,让我给他捡骨头碴。”“还有啥?”“还有就是他说带我在山上找好吃的,就拖着我往老鸹坟里走,又在山上走了一大晌。还说要让我跟他走,我不从,他就问我家是哪村的,就把我送回来了。”
过了三天,一个花白胡子的老头儿登门,一身灰布道袍,脏的已经看不出原来的颜色了,还有几个地方开了口子,油乎乎的也不知道穿了多长时间了。张嘴就说这孩子惹上了黄皮子鬼,有点道行的,要带走那孩子,陶树两口子当然不干——这是家里的独苗,怎么能随个赃道士走。道士老头儿也不生气,拍拍陶钧子的小脑瓜说,这孩子伤了元气动了命盘,过个七八年十五六岁时当心白虎之灾。言罢转身就走,走到大门口栅门处又走回来抓了一把堂屋茅檐下的碱土扬长而去。边走边唱:
待到来年三月三,鱼龙麋鹿离恨天。
出世为人不知苦,颠沛流离到虞渊。
千载万年都好忘,自此一去三十年。
东寨给的千家火,西村又享百草丹。
过得大河是穹庐,拦携婵娟上高山。
不顾红尘有万丈,只求逍遥自在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