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知道什么时候开始,陶钧子就逐渐不和同村的孩子一起玩了,他更喜欢一个人去看蛐蛐打架,帮蚂蚁搬家,给狗尾巴草编辫子……六月底的中午,一个男孩子在村边的洼地里看虫子,先是看蝈蝈从草茎这面负气转到另外一面,再是看一只大肚子的母螳螂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擒住了一只尖头蚂蚱优雅的大吃大嚼,看螳螂姑娘吃的香甜又把一旁一只探头探脑的小个子公螳螂捉住递给了它。有点热啊,无所谓的,太阳烤着不也不太热吗?过得一会,果然感觉体表一阵湿湿的凉意,真好。
小雨淅淅沥沥的下着,玩疯了一天不回家的顽童要么在雨里光着脚疯跑,要么到处躲猫猫顺道避雨,陶钧子当然也不回家,他躲在村后一片小打谷场的草垛窑窝里,数着疏忽而逝的雨滴。今年是他第一个本命年,晚慧的小少年刚刚有了自我意识——他感觉自己是孤独的。早秋淅沥沥的小雨中,躺在干爽的草垛洞中,闻着干草和麦秸的香味静静的入眠,多么惬意啊。又是黄昏天马上要黑透,正是人眼不灵光的时候,似黑不黑的天灰蒙蒙的有点渗人,又是家里的杂木栅门,搬开栅门,一只脚踏出家门,忽的看见左边的门砧上有一双绿油油的小眼睛——像是黄皮子,怎么蹲家门口了?就是黄皮子,一只大狸猫大小的黄皮子。黄皮子忽的朝陶钧子的脖颈扑过来,陶钧子伸右手去挡就被黄皮子咬住了无名指的第一节,两颗獠牙直接钉在了骨头上,生疼生疼的,哪怕这是一个做了很多次的梦。
“嗯~啊~”如果是年长一些的人都能听出来,这是男女共赴巫山的声音,陶钧子大概也知道听到这种声音不能声张,可是他也不能避开——翻云覆雨的两位就在草垛的另一侧。虚岁十三的少年郎就这样被销魂蚀骨的魔音折磨着。过得一会儿云销雨霁,“隔壁”的两人说着暖人的话,这两个人的声音,好耳熟。从这以后,陶钧子再也没去过村后小打谷场的草垛躲清闲。
“钧子他娘,家里还有糜子么,给一升?”隔壁老嫂子家里又断粮了。“有呐有呐,今年后山的旱地里多打了两三斗,大嫂子,一升够不?最近给栓子张罗婚事费的多。”“够了,够了,快过年了,把家里的猪杀了,能换不少!等过半个月栓子成了亲就好过了。我家那个不省心的,他爹去得早,二十的人了也不说勤勤力力的早点张罗个媳妇,还得我个老妈子操持。”栓子娘说着,脸上的皱纹都乐开了。这年头,谁家没个断粮的时候,乡里乡亲的相互扶持着点,日子倒也能过得去。
大年二十六,是个好日子,宜嫁娶乔迁。栓子一大早就被打发去了临院栓子哥家接着昨天的任务帮着忙活,今天是栓子哥的好日子。隔壁大娘男人死的早,寡妇熬儿日子过得清苦,总算看到了儿子成家立业。新娘子是隔壁钱大户家的二闺女,是小老婆生的,长得倒是挺水灵,亲娘病死才十四就被大娘打发出门了,钱大户感觉亏欠了她们娘俩,给的陪送倒是丰厚。唢呐声鞭炮声响彻了整个村子,栓子大哥一脸喜意的逐桌敬酒不一会就喝倒了。大红喜字照的人心里暖暖的,这可比过年的新对联讨人喜。村里的男人三五成群的围在一起傻乐,羡慕懒散的傻栓子捡了一个好老婆,又一一被女人揪着耳朵拽回家里干杂活。男人摔残了的李员外家的儿媳穿着一身翠绿缎子的瞪着眼睛看着大门口的大红喜字发呆,不知在想些什么,喜字映在眼里显得眼白都变了颜色,一个苦命的女人啊。当天新娘子哭的嗓子都没声音了,唉,大喜的日子新娘子哭几声祖宗都会原谅的。
栓子家的猪还是杀了,婚宴上结结实实的加了几盘硬菜,陶钧子吃的满嘴流油也算是替栓子哥高兴。杀了猪,换了粮,娶了新娘,收了嫁妆,家里喜气洋洋的过了一个肥年,栓子娘上一次这么欢喜还是栓子学会叫娘的时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