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手持一根食指粗的树条,正襟危坐在霞光掩映的温暖空气中,他如此的姿势让路过的陶家村人都害怕三分。在他身后,是他妻子为她的儿子担惊受怕的不安神情。
逆子王平岭在他八岁那年抛弃了他父亲引以为傲的打铁事业,因为他迷上了一个他认为更为光明的职业:耍棍子。
当他发觉能把一根称手的棍子用各种姿态耍出来,用上一定的力气,给予精准的打击,并且连成招式自成一体,比起用铁锤子砸锅砸水壶要快乐得多,他便义无反顾地跟家族事业说了再见,整天背着根半人长的木棍子在村子里晃来晃去。
村子里的大人自是不屑搭理他,他们只是在闲来无事的时候,坐在空地上吧嗒着吸草烟、嘴里嚼着香叶的时候,看见王平岭背着棍子大摇大摆走过来,便会讥讽到,“平岭娃子,背着根棍子晾衣服呢?”
“王平岭,你夜里睡觉也抱着棍子睡吗?要不要叔给你找个媳妇?”
“找媳妇,他行吗?那玩意儿还没长齐全吧。”说罢,一群人哈哈大笑了起来,一直笑到王平岭走开。
“这小子脑上缺根筋吧。”
“哪儿是缺根筋,是一根筋”。
王平岭有时候看到一群人笑他,便会自顾自地走开,但碰到耍单的,一个人笑他玩,他就会从背后抽出棍子,对着那人比划,“来,上来试试”。
不过没人理会他的叫嚣,他们扮个鬼脸或者露个凶相就算回应,也有人站出来耍鸡戏猴一样地划出拳脚,待王平岭准备当真对待,这些人又立马恢复了大人的神态,一脸正经地走开。
这时一些和他差不多大的孩子会冒出来充当对弈的角色,但相比有过研究的王平岭,这些孩子根本不堪一击,三招两式就打得他们抱头鼠串。少不经事的力气掌握自然拿捏不到位,稍不小心王平岭就把人打得皮开肉绽。
这样的时刻过后,就会有一个愤怒的母亲牵着她泪眼模糊的儿子走到王铁匠家门口。
她双手叉在腰上,底气十足地喊道,“王铁匠,王铁匠你出来,你出来看看,你是怎么管教你的儿子的,一天到晚拿根棍子在村子里惹是生非,你眼睛是瞎了吗?你眼睛是让狗给啃了吗?你看不到他把我的儿子胳膊上打了多大条口子,流了两大碗血,你看看把我的儿子打得多可怜……呜呜呜……王铁匠,你会管儿子吗?……呜呜呜……”这些心疼自己儿子的母亲从来不会心疼自己的嘴。
王铁匠一脸阴沉地从屋里走出来,他刚刚打铁过后的脸庞像凝固的猪血一样,他站在门口看着这对母子哭声嚎声混为一片,就像耳朵里尚未消散的打铁声。
此时,王铁匠的妻子拿着一口袋麦子、香菜走到那母子身边,不停地赔不是,不停地道歉,直到那母亲不好意思再开口。那母亲放下儿子的衣袖,“多大条口子,你看”,便拿了那袋粮食,转身走了。
王铁匠在无缘无故遭人谩骂过后,脸上猪血般的颜色更浓更黑了,随后,他进屋搬了把椅子坐到门口,手里拿了根食指粗的树条,等着他的儿子在夜色中归来。
如果是半年前,当王平岭在四面侵袭的夜色中看到家门口王石威风凌凌的坐姿,他一定会立马换个方向,战战兢兢地边走边考虑今天还要不要回去,他的恐惧与不安在黑夜中成倍增加,以至于吓得他自己蹲在地上哇哇大哭,当他终于在迷糊中回到家的时候,他父亲的等待已从门口转到厅堂,不过结果都是一样,陶家村随后的夜空中便会呈现一曲怒吼与嚎哭交汇的恐怖乐章。
但是如今不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