叶嘉树靴子里的脚已经冻得毫无知觉,古装头套崩得太紧,拉扯着脸上的神经,这滋味极其难受,可他只是攥着台本,默记那些早已烂熟于心的台词,一动也不动。
快到中午,有人过来通知,今天的拍摄计划要延迟,大家准备好今晚加班。
叶嘉树去领过中午的盒饭,回到候场房间。一股子宫保鸡丁和清炒芥蓝的味道,混在捂得发馊的潮湿气息之中,让人心口发闷。
米饭煮得太硬,咽下去时沙粒一样地刮着喉咙。
他草草吃完,出门扔完垃圾,立在屋檐底下往头顶上看,铅灰色的天幕卷着暗云,春天似乎遥不可及。
他突然之间就想到了那天凌晨,宋菀说的那句话。
他究竟是想红,还是不想红呢?
如果不是还抱着微茫的希望,何至于在一部烂剧里跑完龙套,又等待下一部烂剧。这种赌/博一样的心理,显得他的故作无知分外可笑。
一抹艳色骤然闯入视野,一个穿旗装戏服的女人,立在天井的石台边向着这边看。
片刻,她朝着他走来,打了声招呼。
叶嘉树端详片刻,认出她是那晚在宋菀家打牌的“网红脸”,名叫雷芷琦。雷芷琦在这剧里演女三号,和他不是一个组,平常两人不怎么碰得到。
若是平常,雷芷琦这样小有名气的新人女明星,不至于同他这种说出名字无人知晓的人打招呼。
不知道她是看了宋菀的面子,还是傅小莹的面子。
雷芷琦有点娃娃音,是以一旦拿着腔调,就显出一种诡异的刻薄。
两人从来不是一条道上的人,寒暄两句也就各自回去了。
这晚,直到十点,才轮到叶嘉树上戏。
夜里的群戏,调度复杂,一个环节出了毛病就得重来,等结束的时候,已是凌晨。卸了妆回到酒店,他累得连澡也没洗,却还记得定闹钟,在一种沉沦般的困倦里倒头睡下。
叶嘉树的戏份不多,集中一周拍完了。
他跟另一些龙套一块儿杀青,既然是龙套,也没什么仪式,导演致辞两句已是最高待遇。跟他搭戏最多的,是个跟他一样毫无名气的十八线男演员,约他离在影视城之前,一道去吃顿饭,他答应下来。
叶嘉树谨记朱姐的要求,在外要多与人结交,切不可跟红顶白。
吃饭在影视城里一家明星常去的饭店,店门口永远有狗仔躲在车里架着长/枪短/炮。
男演员还约了别人,大家在大堂里点了一桌,酒杯端起来,几番吹捧客套。叶嘉树排斥,却也不知不觉间熟练了这一套,话不过心。
离开影视城,抵达南城,已是深夜。
叶嘉树住的地方在老城区,与南城最新开发的高档小区一河之隔。到河岸,叶嘉树让司机把他放下,准备步行过桥。
他点燃一支烟,在风里走得很慢,一米八二的身高,影子长长地拖在路面上。
他想起了一些往事,烟抽得更凶。朱姐让他戒,可过往他追逐的那些,在两年时光里已然蹉跎得一点不剩,唯独抽烟时的沉默,还能让他记起初衷何在。
桥头河岸上停了一辆车,阴影里叠着两道身影,一男一女。
传来喁喁的说话声,其中一道声音娇娇滴滴,略有几分耳熟,使得叶嘉树不由脚步一顿。
他目光越过车顶往两人脸上看。
黑暗里面容模糊,可他认出来那女的就是雷芷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