以往梦中往往充斥着那个男人的身影，梦魇似的缠绕着我——白色的发丝、鲜血、极其真实的体温，金属与书页。让人惊恐而留恋。
可是今天的梦不同。
我听到有声音问我需要什么，渴求什么；我正想要回答，无穷无尽的黑泥翻涌着将我吞没、在梦中我无法挣扎，那黑泥像是要杀死我，最终却又化为温柔的包裹，进而让我甚至安心起来。
我清楚地感知到其中之恶，却又无法停止对它的眷恋；明明是近乎让人窒息的事物，却让我有了如同回到母体般的快乐。
不辨雌雄的声音询问我，我却再也听不出它的话音。没有得到答复的黑泥愤怒地翻滚起来，疯狂地从我七窍中涌入我的身体、令人呕吐的味道充斥着五脏六腑，即便将我填满后依旧源源不断，吹气球似的涌动着、几乎让我觉得自己与它融为一体——
黑泥消失殆尽、展露在面前的，是槙岛圣护死后的画面。
我尚未从即将被黑泥杀死的惊恐中回过神来，呆呆地看了好一会儿，这才摇动着轮椅、向他的方向摇去。
双臂失去了力量，就像我在成为世界最强之前那样。我极其吃力地挪到那边，上气不接下气。
久违的……孱弱无力的感觉。如同刚出生的雏鸟一般，这样力不从心的感觉让我很烦躁，却又无从发泄，只能用力捶了下轮椅，让痛感来转移注意。
就连痛觉都无比真实。
他就这么躺在血泊里，人工智能构造的诺娜塔就像是巨大的坟墓，埋葬了我所有生存的理想。
那张我无比迷恋的面孔——
他似乎很安详，并不存在额前的巨大窟窿，仿佛只是睡着了而已。
我想要触碰，他的面容却在我接触到他后瞬间腐烂崩溃、露出森然白骨！
腐肉与蛆虫融化了所有的艳丽过往，就连多看一眼都是对回忆的亵渎。
我惨叫一声，画面却转而成为繁华都城。
我站在人海中央，像是根立柱般动弹不得。
与诺娜塔高科技带来的无机质感截然相反，千百年前的古都如同壁画般呈现，却又真实得让人屏息。
酒香与水果味儿充斥空气，暖意与甜味让人如同置身仙境。异域风情的装束，美丽的少女与少年，精美的衣物与工艺品，以及……闲坐在台上的王。
吉尔伽美什。
金发白肤的王与周围的人格格不入，慵懒地摊散在精致的毛毯上，微睁出一线红眸。纯白的麻布衣料并不能完全遮住他的身体，搭在腰上的披风下隐约露出硬朗肌线、显露出放荡与不羁来。
褐肤的女郎水蛇般旖旎在他身边，手指不安分地攀上他腰间，口中唱着软语酥言，低低响着古老的歌谣。
人头涌动，众人簇拥着自己的王。如同天际闪烁的明星，他所在之处即是王土。
古城，砖瓦，金碧辉煌，宝石的光辉。万神之神，众王之王。情与爱，恶与恨。
我不知道自己身处在什么样的一个位置，他却看到了我，兴致高昂地向我抬起手腕——
下一秒我看到繁华都城化为火海，尸体成山，腥臭万分；端着酒碗的少女腹部被捅穿、流出鲜血与内脏，面容狰狞如修罗。
而那不可一世的王终是被折断犄角、跪坐于地，悲声哀恸。
明明是以旁观者的角度看到了所有的一切，那一声哀嚎却让我的世界地动山摇、几近崩溃。
我抬起被鲜血浸湿的衣袖，却也无法做出除此之外的任何举措。
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