嬷嬷伸手把被子向上拉了拉,又细心地将一角掖好了。
“娘娘啊,谁不是这样呢。别的不说,奴婢就说自家吧。奴婢小时候家里穷得精光,兄弟姐妹又多,爹娘养不起,只能今年卖一个,明年又卖一个。那时节,奴婢见天想的就是,今年可千万别把我给卖出去。有年大旱,家里活不下去了,爹娘拉扯着我跟弟弟们逃难。可是到处都在打,哪有可以去的地方啊?那时候奴婢又想,卖就卖吧,只要爹娘和弟弟们能活下去,我能活下去,就算一家人分开了又有什么要紧?”
太后伸出手,在嬷嬷的手背上拍了拍:“那个年月儿,活着不易啊。”
嬷嬷拿手背揉了揉眼角,弯着眉笑起来:“奴婢却是个命好的。被卖了几回,最后落到娘娘身边来,这是奴婢前几世修来的福气。”
“这么一说,我倒记起你刚来时候的样子了。”太后笑起来,拿手比了比高度,“你那时候又瘦又小,看起来像个七八岁的孩子。你跟我说你十三了,还把我吓了一大跳。”
“可不是嘛。”忆起当年,女官也笑起来,眼角堆起细纹,“那时候奴婢就跟根芦柴棒子似的,身上连点肉都没有,也就剩了一口气,被扔在路边等死。若不是您经过可怜我,把我带回家里去,奴婢哪还能有今天的快活?”
“可您瞧瞧,就奴婢这样如草屑的人,最先只求活命,活下来之后又想着能吃饱,等吃饱了又想今儿会不会有点肉,有肉吃了又想能不能买到浓嫣阁的胭脂。”
人往高处走,水往低处流。这人生就如一级级的阶梯,上了一层,眼中便只剩下上面的那层,等爬上去了,又想着再上一层。
“先帝爷创下这么大的家业,子孙辈们才会盯着那座高位。这也没什么了不得的。”阿银坐在床沿的脚踏上,将手肘搁在床边,看着太后鬓边斑白和明显松驰的面颊,不觉叹了一口气,“娘娘,您也别再难过了。哪朝哪代的帝王家不是这么过来的?别说帝王家了,那些高门大户里,阴私事儿多了去的,正所谓,林子大了什么鸟儿都会有。一亩瓜田里还总会有几颗歪瓜蛋子呢。奴婢嘴笨,不会说那些大道理的话。不过只知道一个理儿,您是这家的当家主母,哪个儿孙辈要真是犯浑做错事,您用不着犹豫,只管大板子下去教训。祖母教训孙子辈的,那是天经地义。有不学好的,就打到学好为止。”
太后听的大笑:“你说得对,就是这么个理儿。”
银嬷嬷暗地松了口气:“您想开了就好。天儿还暗着,您是再眯瞪会还是现在起来?”
“起吧,左右现在也睡不着了。”
“您这儿一夜也没睡着啊。”
“能有什么?我一个闲老婆子,成天无所事事的,有大把大把的时间补觉哩。阿银,你去叫人进来帮我梳洗吧。”
“哎!”嬷嬷应了一声,站起身,撩了帐子出去了。
……
天蒙蒙亮的时候,寿安宫的银心嬷嬷已经站在了景和宫的宫门前。
银心嬷嬷是太后身边最得用的女官,几乎可以称得上是寿安宫的内总管,为人低调,处事公允,是寿安宫数一数二的实权人物。
这位来到景和宫,景和宫的宫人不敢怠慢,忙恭恭敬敬将人请入殿中待茶,然后飞奔入内殿去报贤妃。
因为昨天皇帝是在坤宁宫的,贤妃用不着早起服侍皇帝穿戴,所以寿安宫来人时,她还在床上睡着。
被贴身女官唤醒时,贤妃还有些迷糊。
听着女官说寿安宫的银嬷嬷来了,她以为自己还在做梦,只是嗯了一声,翻了个身又要睡。
“娘娘,娘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