记忆中只有那天做的梦,纷繁和迷乱,时而是在花谷的日子,时而却是战火里,我好像看见她忍着身上的伤,为那些百姓诊治。
她胆子很小,她也很怕她的病人不能被治好。每次有病人医治无效去逝,她都会哭很久。
她连焰火都怕,却要在战火里领着百姓离开。
可我什么都做不了,我帮不了她,我甚至,不知道她在哪。
夏夜本该炎热,可那种仿佛沉入湖底的冰凉感,每每袭来,都让我感到超乎寻常的寒冷。
顾师妹说,她那时兴许就在长安,可长安失陷了,她离开了,又能去哪呢?
顾师妹说她受了伤,她那样怕疼的人,该有多难受?
我从未像现在这般,想要离开太原,不管什么嘱托,不管什么潜藏在这座城池中蠢蠢欲动的危险,就这么走了,去长安,沿着长安往西,哪怕走遍大唐的疆土,我想要找到她。
离开花谷时,我不知道,自己也会有这样牵念她的一天。
而分别愈久,思念愈深,对于曾经的抉择就有愈多的悔恨。
“师父……师父,不要二宝了吗?”
晨光微熹,我以为二宝还在睡着,没想到他今日竟然醒得如此早。
“瞎想什么呢?”
“可是……”
二宝指了指我手里,还未包起来的布包。
我有些神游的思绪,好像又回来了一些。
我这是在做什么?
“屋子里有点乱……师父,收拾一下。”
二宝就站在那,那么看着我:“真的吗?”
我有些尴尬地笑了笑:“师父,师父什么时候骗过你。”
我走过去,摸了摸他的脑袋。二宝却没有像往常一样乖顺地低下脑袋,他突然一把推开了我,眼泪夺眶而出。
“师父就是想丢下二宝!师父昨天就说要走了!如果不是顾姐姐和祁大哥拦着,师父昨天就走了!”
“二宝……师父……”
“就是这样!爹娘不要二宝,现在师父也不要二宝了!”
我还从来没有看到二宝哭成这个样子,他好像压抑了很久,又好像有很深很深的害怕。
“二宝,师父没有走啊。”
我走过去,想抱抱这个小徒弟,却再一次被他推开。
“师父骗人!你明明都收拾东西了!你就是要走!趁二宝睡觉,就把二宝丢在这里!”
我被二宝说得怔住了。
我是要走吗?我好像,真的就要不管不顾地走了。
好像突然觉得,这样的场景很熟悉。
那是冬天吧,谷里的很多花都谢了,她站在出谷的那条小路上,流了很多泪。
“师兄说你要去洛阳,是不是真的?”
“我……”
“裴卿,你就一定要走吗?如果不是师兄告诉我,你是不是想瞒着我出谷去?”
“就算是我求求你,你也一定要走对吗?”
那天的风很冷很冷,她原本就娇嫩的小脸,因为不停的泪水而被风蛰得通红。
她站在谷口的路上,发髻仿佛因为奔跑而有些散乱。
我记得,我那时很想像从前的每一次一样,将她那支银钗扶好。
可我最终,走了。
我听见她喊我的名字,听见她的声音夹杂在寒风里,艰难地追着我,越来越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