厉千崇目光在自己裤管上停留一瞬,唇角牵出一抹阴郁,“娘被处决之后爹的确给孩儿找了大夫医治,但是后来狱中苦寒,爹也身陷囹圄,便没有继续看大夫。”
朱云久眼泪簌簌,又心疼又悔恨。早知有这样一天,她一定不会答应丈夫自废武功再自尽,拼了命去救下儿子来,他也不至于落到如此地步。
“娘记得,当初圣旨公式天下,说的是厉氏族人共计一百八十八人,全部斩首。但若娘没有记错,厉氏族人总共是一百八十九人。”
说到这里,厉千崇眼睛里忽而闪过一抹讽刺,“娘有所不知,未写在圣旨上的一人,是厉千帆。不知爹用了什么法子,全族只保下他一个。”
朱云久听着心中宛如被钝刀子割过一般,同样都是厉府的公子,同样都叫那人一声“爹”,境遇却天壤之别。若非因为自己,想来他也不会偏心至此。到如今一个身强体壮,另一个却只能终日与轮椅作伴。
一念及此,朱云久心中恨意大增,随之而来的还有深深的疑惑,“既然只他一人被保下来,为何崇儿你也……”
厉千崇脸上平静无波,仿佛是一个毫不相干的局外人一般,缓缓说道:“我本已生还无望,便也不再多做打算,在狱中等死。不想行刑之日爹买通狱卒来看我,还带了酒菜,说与我同吃最后一顿饭。我不做他想,谁知那喝了之后没多久我就七窍流血,不省人事。浑浑噩噩中,我隐约听到爹吩咐狱卒,说我已经死了,左右也是废人一个,让他们将我拉去乱葬岗。”厉千崇说着唇角溢出一抹讽刺,堂堂护国大将军,纵然落魄至此,也总有一两个人念在昔日神威听从他的话。
“我不知自己在乱葬岗待了几天,只知道等我再醒来的时候,厉千帆就在乱葬岗拼命挖我。那时候我已经是废人一个,口不能言腿不能行,除了意识尚存,其他的与死人也无甚分别。千帆将我带出死人堆,我这才活下来。世人都知厉大公子已不在人世,我从此也甚少抛头露面。”
朱云久听得发愣,原来他并非没有救他,只是时机晚了一些。这样一想又不由心有余悸,若当初他没有送去那顿酒菜,若当初他晚了几个时辰,若当初他因为嫉恨自己不再为大儿子筹谋,若当初乱葬岗中没有厉千帆去找寻……环环相扣的计策,她的孩子是多么不容易才活下来,若任何一个环节出了差错,她今日都不可能再见儿子。
“好孩子,娘以后会保护你的。给娘一点时间,娘一定能让你正大光明行走于世!”朱云久怜爱地抚摸着历千崇的脸颊,纵然他已经成长为一个大男人,在她眼中始终都是需要自己保护的孩子。
“若想我光明正大,势必要先给厉氏翻案。”厉千崇摇摇头,眼中忽而闪现一丝精芒,“这恐怕不用娘费心了。”
朱云久诧异,“何出此言?”
“孩儿的人前几日在第戎看到了熟人,娘猜猜是谁?”
“熟人……第戎……”朱云久联想到这些日子听来的消息,细细思索,不多久豁然抬头,似有些不敢相信问道:“文相?”
厉千崇点头,“正是文相。孩儿这些年一直在暗中盯着他,当年便是他栽赃父亲通敌叛国,害的侯府倾塌,厉氏全族被诛。没想到时隔多载,他竟然与第戎那便越发亲厚了……”
“果然是他。”朱云久的一双美目幽然凌厉,“说起来,当初娘被逐出侯府一事也与他脱不了干系。如此正好,新仇旧恨,咱们一起来算。”
厉千崇苍白的脸色宛如鬼魅,眼中仿佛闪着地狱的幽冥之火,幽森寒凉,一字一句轻轻说道:“以其之道还施彼身,这一次,我要让文敬良自投罗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