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祯十一年,腊月二十,太后命吾务必令护国侯永无翻身之机。
天祯十一年,二月二,龙抬头。万事俱备,只欠东风。
天祯十一年,二月二十,护国侯副将刘永首告检举护国侯叛国之罪,震惊朝野。帝命吾为主审,与刘启章,萧宏慈等二十三位监审,历经三月之期,终落实护国侯罪名。
天祯十一年,五月二十九,定罪护国侯行车裂极刑,厉氏族人按律惩处。
天祯十一年,五月三十,护国侯尘埃落定,吾不负太后之命。
天祯十一年,六月初二,厉府次子不知所踪。吾念旧日之情,未言。
……
往后还有诸多,厉千帆却看不下去,蓦然合上手札。烛火昏黄,厉千帆胸臆中宛如哽住巨石,忍不住大口呼吸起来。他双手撑在桌案上,眼前阵阵发黑,后背不由自主升起一股彻骨之寒。
在西南大山的地道中,他曾亲耳听羌耶说过,父亲当初先发觉了九夫人与一个第戎男子的书信往来,可那封信,分明是文敬良找一个叫做李庆的文人模仿九夫人的笔记伪造的。
父亲未弄清真相便责令赐死九夫人,所以兄长才心生怨恨,竟不惜伪造父亲通敌证据,亲手交给文敬良,乃至后来护国侯、厉氏合族被灭,竟都是兄长设计好的?!
始作俑者竟然是自己相依为命、如兄如父的兄长亲手所为?这算什么?
厉千帆几乎不敢再想。他心心念念十几年的真相,他引以为傲,引以为敬的兄长呵……原来原来,他才是招致父亲杀身之祸的罪魁祸首。
他们曾经在并肩走过生死一线,在十几年沉浮不定的命运捉弄中不曾放弃过,备受欺凌之时隐忍着,从来不曾弯下背脊。一个坐镇府中运筹帷幄,一个翻涌江湖四方奔波,彼此心照不宣,里应外合。所想所愿只有一个,无论曾经有过多么黑暗的时光,厉府、厉氏、永远会有曙光来临的一天。
他曾以为事实就是这般。
未想曙光当终于要来临,迎来的竟是无尽的黑暗。这位肩并肩走过生死一线的兄弟,其实他早就对自己举起刀剑。
原来人心可怕起来,比世间任何刀剑风霜都要凌厉诛心,竟甚过厉鬼。
天幕黝黑,窗外星月暗淡,蜡烛烧完了最后一寸烛芯,整个丞相府唯一的光明瞬间寂灭。淅淅沥沥的声音越来越大,寒风涌进破落的窗扇,外面不知何时下起了雨。
冷风一吹,蓦然凉透到心里。厉千帆僵硬的眼睛终于动了动,这样风雨飘摇的夜,他们经历过无数个。两个衣衫单薄的孩子依偎环抱在一起,互相抵御无处不在的寒冷,和随时袭来的杀机。
竟不知那些个前路微茫的漫漫雨夜中,与他并肩而战的另一人心里作何感想。
看着杀母仇人的儿子疲于奔命,他应当是……痛快的吧。
下了一夜的雨终于停了,窗外天光微明,厉千帆头发上覆盖了一层厚重的水雾,脸色苍白,看起来疲惫又狼狈。
他忽然想念他的阿绣了,无比想念。
厉千帆收起手札,大步流星朝外走去。路过上次的早点摊子,厉千帆照例买了一模一样的早点,引来摊主连声带着羡慕的夸赞,这次他却没心情同他打趣了。
去山上的途中,厉千帆不知不觉走到一个熟悉的宅邸前面慢慢停住脚步,望了半晌门楣上的牌匾,眼睛里划过难掩的悲凉,终于还是一言不发离开了。
穿过海棠林,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