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会儿她应当是刚刚沐浴完不久,身上只随意穿了一件夏日穿的薄褂,头发随意披在身后,尚有水珠从发间坠落。
这个时节已经是晚秋的天气,夜里即便穿着厚实也难以抵挡从地底涌上来的寒气。只看她苍白的脸色,青灰色地嘴唇就能猜出来,她身上此刻一定寒凉如冰,她竟还没有知觉似的,就这样静静坐在这里,丝毫不在意是否会再次病倒。
阿心脱下自己的厚重的披风,不由分说为她披在身上。目光撇到她后颈上几道血印,似乎用力擦拭所致,阿心的眉头不由渐渐拧紧。
见祈绣没有反应,他又提醒了句:“门主,该睡觉了。”
“哦。”祈绣木木应了一声,仍旧坐在桌子前面,忙活着自己的事情。
这段时间她好了很多,至少他跟她讲话的时候能听到回应。可随之而来的是她也不如以前听话了。
她每天正常吃饭,也正常睡觉,然而还是以肉眼可见的速度消瘦下去。原本圆润的脸颊现在凹进去,下巴尖尖的,显得一双眼睛越发大。
她不是故意的,只是胸口那里破了一个大窟窿,所有吃进去的东西,连同她的情感、她的生命力,都顺着那个窟窿流走了。
阿心不忍,复又提醒一句:“门主,您休息吧。”
祈绣依旧不为所动。
阿心忽然跪在她面前,“属下有罪,请门主责罚!”
有罪?什么罪?为什么突然就这样说?祈绣有些不太明白他的话,也没心思弄明白。眼皮都没有抬一下,仿若未闻一般,全神贯注从一个小瓶子倒了些东西出来。
见她依旧不闻不问,默默倒腾那些粉末药水,阿心咬咬牙,劈手夺过她手上的东西,“门主,您有什么不痛快的冲属下来,莫这样折腾自己了!”
这段时间,她的眼睛里从来没有出现过任何情绪,仿佛把自己封闭在一个单独的世界里,没有人能进去,她自己也不出来。有时候像一个没有思想的牵线木偶,木讷而呆滞,有时候又像是中了邪一样偏执顽固。
时间久了,阿心也看出来了,她这是在跟自己较劲,变着法地折腾自己。
如此一反常态,他相信与那一晚将她强行带离厉千帆身边有关,却不相信她仅仅是因为离开了那个男人就变成这样子,一定还有其他原因。他派人去查,甚至亲自去查,竟都一无所获。
祈绣被他夺了东西也不恼,面无表情伸出手,淡淡说:“还给我。”
“门主,时间不早了,请休息吧。”
她的手依旧悬在半空中,甚至微微发抖,却也不曾收回。
“楼主让我配一种毒药,无色无味的,最好是一碰上就能死的。”僵持半晌,她说。这是她回来之后说过的最长的一句话。
阿心垂下头去,“楼主也没有着急要,明天配也可以。”
祈绣慢慢缩回手,重新拿起一株碧绿色的药草,打算重新做。
阿心忍无可忍,跪着走了一步,上前按住她的胳膊,“门主,属下知道您不痛快,可……先保重自己,才能去做自己要做的事啊。”
保重自己……祈绣怔怔,半晌,茫然望着阿心,一本正经问:“我若保重自己,怎么对得起千帆呢?”她害的他心痛了。她知道,纵然厉千帆气她恨她,可他的心一定很疼。陪他一起疼还不够,她的比他更难受才行。
“门主,留的青山在,不怕没柴烧。”阿心还不死心。
不知祈绣有没有听懂,却不再说话了,重新默默转身去抓那株药草。青山留住又如何,厉千帆给了她一整座山,如今苍翠遍野,他们却回不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