高峤朝服羽冠,双手抱圭,早早地端坐在舆中,看到李穆走了出来, 向他略略点头,放下舆帘,轿舆便朝前而去。
李穆从牵马而出的下人手中接过马缰, 翻身上了马背,稍落于后。
一舆一马,在泛着淡淡青光的朦胧晨曦里, 朝着建康宫的方向而去。
洛神立在门后,望着前方那顶坐舆和马上的背影渐渐消失在半明半暗的天光里,抬起视线,目光投向了远处那座闳宇崇楼、高大巍峨的宫城的方向。
从她记事起, 那个地方, 她已经不知出入了多少回,熟悉得甚至连闭着眼睛也不会迷失其中了。
而其实, 细细想来, 那个地方,却又何尝不是如同云间蜃楼, 虚空缥缈, 陌不可及?
那座由无数间华丽宫殿连绵簇叠而成的宫城中, 已是不知道有过多少次的君臣朝会了。
今日的这场朝会,本不过也只是那无数次中的其中一次罢了。
但因为一个名为李穆的人,今日注定,将成为一次特殊的朝会。
谁能想得到,当初那个名不见经传的伧荒武将,竟然青云直上,踏步凌霄,以大司马的身份凌驾百官,握权行令,威仪赫赫,从今往后,一人之下,万人之上。
洛神未能亲历这场朝会,但却能够想象出那一幕,金銮殿中,百官肃立,李穆金冠朱衣,在陛台之前接过印绶的那一刻,场景该是何等的荣耀。
投在他身后的无数道的目光里,除了敬畏、艳羡,必定也是少不了充满嫉恨和不满的阴暗的窥伺。
这是属于寒门的胜利,也是烙在世家额头的耻辱。
她更是能够想象,当在朝廷执牛耳多年的父亲随后递出他亲笔书写的那一道辞呈,从口中说出就此告病归隐的那一句话时,满朝文武,丹陛上下,那些人在那一刻,又该是受到了何等的吃惊和震动。
当晚,夜幕才刚刚降临,一辆宫车便在仪仗的护送之下,停在了高府的大门之前。
太后高雍容带着幼帝,出宫来到高府,亲自前来探视高峤。
李穆还在外头,没有回来。
高峤退朝归家,入了书房,那扇门便一直闭着,得知太后带着幼帝驾临,也未曾露面。
洛神带着家人到前堂跪迎銮驾。
高雍容面上带着微笑,和洛神寒暄着。
洛神看得出来,虽然已在掩饰,但堂姐的寒暄,显得有些心不在焉。
她知道,在堂姐和那些文武大臣的眼里,父亲的这道请辞疏,来得应是有些突然。
两人说了几句话,高雍容便问高峤的身体。
洛神引着她和幼帝去往书房,到了门前,轻轻叩了下门,门便从里应声而开。
高峤立于门后,素冠青袍,广袖宽袂,面容消瘦,神色严肃,望着门外沿了廊阶上来的高雍容和幼帝,身影一动不动,等她牵着幼帝到了自己的面前,才后退了一步,下跪道:“陛下与太后莅临寒舍,高峤未能前去相迎,乞望恕罪。”
高雍容轻轻推了推幼帝的肩膀。
幼帝才四岁多,尚未就学,却已经极其机灵。
去年国中大乱之前,高雍容曾力请高峤担任太子太傅。洛神也知父亲确实有意等太子再大些,便亲自教导他读书。没想到随后天师教和许泌相继作乱,国无宁日,这事便搁置了下去,直到如今。
那孩子牢牢记着来自母亲的叮嘱,走到了高峤的面前,伸出手,捉住高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