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海婴的世界(一)
    每当我眼前的世界从色彩斑斓变回黑白分明的时候,我对周遭的事物都会产生一些截然不同的看法。

    但这些看法往往带给我的,都只有沮丧。

    我越来越觉得,在陆地上,海婴就像人类的影子。脱离了人类,海婴就没有存在的可能。

    虽然我们在精神上能凌驾于人类,但在本质上,却是我们无法摆脱对人类的依赖。

    多么尴尬而无奈的局面!

    一直想方设法要杀死的敌人,如今竟反过来要依赖他们。而他们,却无时无刻不在挖空心思要杀死我们。

    我眼前的世界一片黑白。若用人类对颜色的感情来解读,这意味着没有任何希望。

    第二十二话:海婴的世界

    按照罗建明编撰的《科学窃脑的程序与规划》,哈葛托归脑之后,要先进行大约四十八小时的睡眠,并在之后的十天半月里,不再对同一个人进行窃脑。这样做一来是为了让海婴重新适应自己的大脑,并充分恢复精神强度,为下一次窃脑作准备;二来是为了让被窃脑者的精神排斥逐渐麻木,使其潜意识认为自己已非常稳固地主导大脑,继而弱化其防范意识。

    世间上一切有思想的生灵,都跳不出这样的一个规律:在自己经历了危险的事情之后,如果不再发生什么让神经紧张的事,大脑会在一段时间内缓缓放松下来。如果在这段时间里,还发生一些开心愉快的事,大脑会放松得更快。除非他是什么被害妄想症或是创伤后遗症的患者。

    因而严黄现在正乐得不可开交——在他自己的梦里。

    自哈葛托归脑后,严黄就被送到吕湘英相邻的蜂房。罗建明的副手李筱玲早就针对严黄的个性特征准备了数以百计的美梦,并透过接驳在他脑袋上的静电脉冲大脑控制器在他的意识中随机播放。他会梦见自己在拉斯维加斯以全球首富的身份豪赌,也会梦到自己用巧妙无比的脏话辩倒世界顶级律师,当然少不了饰演受亿万美女投怀送抱的全球最英俊的男人。

    他的权欲、财欲、物欲、色欲、食欲、虚荣欲,都在梦中得到了极其巨大的满足。在前一分钟,他还乘坐着私人音速客机,在全球不同国家的领空抛洒印有自己头象的金币,到下一分钟,他已是享尽齐人之福、鱼水之欢,金枪不倒的世界之王。李筱玲甚至为他特别安排了一个击退海婴族,一跃成为世界英雄的梦,这会让他对海婴的提防进一步降低。

    真是一场接一场美得叫人忍不住放声大笑的梦。严黄也会笑,笑得连口水都忘了咽,但他却不会笑醒,在被允许之前,就算卸了他一条胳膊也绝不会醒。漆黑的蜂房囚禁了他的身躯,虚构的美梦则蒙蔽着他的意志。

    大多数海婴认为,人类越是在梦中流连忘返,将越发泥足深陷,到最后只会连握紧拳头的勇气也一缕不剩。他们也嘲笑人类,若是把残酷的现实和美丽的梦幻放在人类面前,人类必定会选择后者。包袱若是太重,人类就会更倾向逃避,只要能从灾难苦厄中逃脱,他们不惜把美丽的梦幻当作是精神意志的紧急逃生通道。

    “把现实当成舞台,却用虚构与幻想充当演员,是人类最为严重的劣根性之一。”海婴对人类普遍有着这样的评价,“这也是为什么人类能发明出酒精和毒品。”

    这算是海婴对人类的自我麻痹和对现实的熟视无睹最为直接的讽刺。不管现实舞台是富足华丽还是潦倒简陋,只要用虚构与幻想来演绎自己想看的戏,它照样能赚足人类的喝彩。就像严黄此间一样,他哪里还有心思理会他所看到和感受到的一切是真是假,他哪里还会管这只不过是一场梦,相比于现实,他甚至宁愿一梦到死。

    然而,这在哈葛托看来恰恰是人类的独到之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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