凌晨阿母发病,从镇卫生院到县医院,距离现在十七个小时了,没人告诉他,阿母这回怎么了,只是下了两份病危通知书。
一个护士经人指引,朝他走来,他以为又是通知书,下意识站起来,那个护士却说:“病人家属是吗?进去见最后一面吧。”
战乌踉跄一下,狂奔着进去,见阿母直挺挺躺着,嘴里喃喃的,已听不清楚要说什么。他刚刚攥起她的手,就见她半闭着眼睛,呼出来最后一口气,走了。
那一刻战乌觉得,自己整个生命,被抽走一半。
“当!当!……”新年的钟声沉闷地敲响,新年一年,他变成孑然一身的一个人了。
料理完阿母的后事,他打扫屋子的时候,发现阿母床下许多五颜六色的小东西,扫出来一看,都是她该吃的各种药片。从数量上看,她应该连续一个月多没有吃过药了,本来就靠药罐子吊着命的人,这种行为不就是在自我了断?
战乌心里很难过,他忽然想起自己向阿母坦言爱上一个女人,母亲叫他不要照顾自己了,去当人家的上门女婿。他又想起自己鼻青脸肿地从s市回来,阿母颤颤巍巍找药膏的样子。
如今,他一个人坐在除夕的夜里,只能遥遥听见别户人家合家团圆的声音。
从s市回来后,他根本没有按柳浮声说的那样,经常联系她、给她发照片,而是又一次选择了疏远。他去找她的那两天,对他来说就像最后的狂欢,他真实地看到了差距。他在公车上听乘客抱怨s市令人咂舌的房价,听几个年轻人说着他听都没听过的新名词,连那些围着他揍的混混,身上都散发着男士香水的气息。
现场有人报警,也有警察朝自己来了,但他要赶车,怕第二天迟到,连讨个公道的时间都不能有。
他自己无法体面,也给不了任何人体面。
柳浮声的朋友刺他的那些话,他全部听进去了,其实心里无比赞同,也相信柳浮声会有更好的生活,无论他参与不参与。
前几天柳浮声给他发短信,是一张离婚证的图片。
他知道她要过更好的生活了,狠心删了她的号码和其他联系方式,又索性,把自己的号码也换了,旧的卡扔进了墨格河。
她总有一天会忘记遥远偏僻的自己,尽管她夜夜出现在他卑微的梦里。
生活太艰难了,就像群山与繁星,山再高你也摸不到天的一角。
所以他今天一个人坐在这里,沦为一座没有鲜花的孤岛。
一会儿发黄一会儿发红的电视机屏幕上播放无聊的晚会,歌不好听,人不好看,他没关,纯粹图个热闹。人失去希望,看什么都索然无味。夜越深,天越冷,他收拾收拾,灯刚关上,门被人拍得震天响。
“……谁?”
“战乌!开门!”
战乌愣在原地,自足底而来的战栗一遍遍涌上脑门,他不知自己是怎么走过去的,手已飞快将门拉开,门外那人,包着厚厚的羽绒服,仍瑟缩得像根麻杆。
强劲的冷风扑面而来,战乌心里却像倒了一盆温水,周身火热。
飞机晚点,滞留机场五小时,飞到了又找不到可以来墨格镇的车,她费多大劲,三倍的价格包了个车到村口,又一路问一路找过来。
嫩庄6号,滚他娘的,她来了才知道,嫩庄没有门牌号。她像个债主,胡乱敲门问,战乌的家是哪一个、战乌住在哪里,嘴上礼貌地问,心里狂骂脏话。
她真怕他骗她,怕他根本不住在嫩庄,怕敲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