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说正经的。你真的不考虑退回去?现在这种情况,就算撤回落雁关,对皇帝也有本可奏。”
霍长风缓缓摇头,“大战已开,不进则退。西戎不会善罢甘休。要么将西戎赶出望月关,要么将凉州拱手以付。与其由主动变为被动,不如主动出击。”
墨舒道:“那你就得面对一个现实问题,四万对二十万。我虽不通兵法,却也知道以少胜多是极少的,不然那些战例不会被载入典籍。”
霍长风道:“望月关以东以北这一片不是草原,西戎的全部兵力不会也不能全排布出来。这一带可利用的地形也很多,再加上所有州城东侧和北侧城墙都易攻难守,并不是毫无胜算。”
墨舒道:“就算能胜,不用想也知道,这将是一场极其惨烈的战事。即使是胜利,也要用几乎全军覆没这样的代价来换取。守着落雁关,让关内百姓安居乐业,不就挺好么,为什么要这么折腾自己?”
霍长风转身面对着城墙外。从玉林城西城墙上向外望,能看到十六年前属于大燕的一片土地。
霍长风回头,“阿舒,你来。”
墨舒不明所以地上前,停在他身旁。“怎么?”
霍长风指了指远处隐在黑暗和风雪中的大地,“从这里往西四十里,有一座新城,新城向南,渡过叠水,是故鄯州。鄯州再向南,有绥戎、石堡二城,这二城向南,就是过去与西戎接壤的廓州,越过廓州内拔延山一直向南,在廓州边境,是一座叫做窠城的小城。”
墨舒不知道他为什么突然讲起十六年前失陷的两州和几座城,“嗯,我看过你书房的地图。”
霍长风接着道:“我就出生在窠城。十岁之前,我都生活在那里。那是一座很小的城,不过几十户人家。因为人家不多,彼此都认识,冬天虽然漫长寒冷,生活却也温馨自足。直到十六年前望月关破,关下子归城被西戎劫掠一空,财物与百姓皆不能幸免。窠城因紧邻子归城,根本来不及反应,就与子归城一般命运。我的父母,都是在那时离开我的。以后的事,你应该知道的。”
“所以你才这么想收复故土?”
“我父亲是个教书先生。虽只在乡野教书,却认定了些大道理。他倒在血泊中最后一个眼神,我明白是什么意思。”
“那是你父亲的意思,我问的是你自己的。”
霍长风指了指远处看不见的地方,“那里是我长大的地方,是我的家。我西境十万将士,大多都是这些旧地的百姓。如今他们跟我一样,家破人亡了。”
“就算没了旧地,在落雁关内,你们一样可以继续好好生活呀。”墨舒的声音很轻。
“两州旧地曾是我们的家园,我们虽然幸免于难,可故园却为蛮夷肆意践踏,我们的同胞,仍被当做奴隶使唤。我们与其他人不同,那些惨状,我们都亲眼得见,甚至亲身所历。若不能为此做些什么,终其一生,我们都于心难安。”
墨舒沉默了一会儿,“可以给我看看吗?”
“嗯?”
墨舒用手指点点自己的后颈。
霍长风低头看着城墙砖,没有说话。
墨舒道:“算了,我不是……”
“这儿。”霍长风转身背对她,用手将后颈的铠甲领口向下压了压。
墨舒攀着霍长风的肩膀踮起脚,凑到他后颈跟前。
那是一个拇指大小的烙铁留下的印记。勉强能看出是一个什么字符,已经有些模糊了,可以看出是经年旧伤。但这么多年都还在,当时一定是印得很深。
墨舒忍不住用手指摸了摸,有些凹凸不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