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寻欢保持着面部表情的空白,缓缓道:“崔大人,当年您身文分文,在洛阳城流落街头,若不是家父——”他的话忽然断了,崔定一猛然转身,一巴掌狠狠甩在了他脸上。
崔定一眼睛都气的红了,“你怎么敢!你怎么敢!”
李寻欢不顾脸上疼痛,牢牢锁定他视线。
崔定一恶狠狠与他对视一会,转身重新坐回书桌之后,“你与他什么关系?”
李寻欢道:“朋友。”
崔定一道:“什么样的朋友?”
李寻欢道:“必须救的朋友。”
崔定一道:“你当年便是为了所谓朋友……若非是你那一屋子的江湖草莽,何至于当年那般闪耀的父子探花李家门庭破落到如今地步?你当真……不曾后悔过么?”
李寻欢的完美面具终于出现了裂痕,他的痛苦再也掩藏不住,从眼至心,满目疮痍。
崔定一继续道:“午夜梦回……家园故土……遥想当年李尚书在洛阳意气风发,指点江山,遥想当年圣上亲书‘一门七进士,父子三探花’,遥想当年你李家二代三人为官,甚至于……多少家女儿为了进你李家的门几乎踩破了尚书府的门槛……”
李寻欢打断他,“别再说了。”他佝偻起身子,已经没有胆量再看崔定一。
崔定一的声音放轻了,放柔了,仿佛对着最宠爱的子侄,“浪子回头,千金不易,今年恰好是大比之年,以你才华,便是荒废十年,二十年,进士三甲还不是手到擒来?这么些年,你也玩够了,该继承你父亲衣钵,重新拾获李门荣耀了。”
李寻欢强迫自己挺直腰杆,重新武装,“既已挂冠,便不会回头,李门荣耀早在家父亡故便已不复存在,李家到我这辈只剩我一个不肖子孙,而我注定了这辈子不会再有子嗣,荣耀便让它随风,传说便让它真正成为传说吧。”
崔定一的脸迅速结了冰,“主意已定?”
李寻欢道:“绝不更改。”
崔定一道:“很好,我便最后再帮你这一次,从此之后,我与你李家再无丝毫瓜葛。”
李寻欢道:“多谢。”
崔定一垂下视线,开始埋头公文,他这是下了逐客令。
李寻欢怔怔看了一会他的半头白发,微微叹息一声,转身出门,他没有看到的是崔定一握着笔的手一直在克制不住的颤抖。
在他跨出门槛时候,在他身后微不可觉的传出一句呼唤,“二郎……”
李寻欢仿佛被一条鞭子给狠狠抽了一下,浑身克制不住的颤抖起来,他不敢回头。
崔定一宛如梦呓的声音在他身后响起,“二郎,当年我若没有指使胡云冀写下弹劾书,你的人生会不会不同?你……会不会改邪归正?”
李寻欢笑了笑,笑道:“不会,崔大人完全不必为了这个自责,便是没人弹劾,我也迟早要递辞呈的。”
良久,就到李寻欢以为崔定一不会再说话的时候,他喃喃道:“二郎,我都忘了,你有多少年没有再叫过我崔叔叔……”
李寻欢不敢再听,他狼狈逃窜。
铁传甲在门外等他,他几乎是瘫软在铁传甲身上,一股甜猩从喉间冲出,他脸上血色瞬间散尽。
铁传甲惊慌的看着他吐了血,几乎吓疯了,坚持带他看大夫,李寻欢却仿佛没有听到他的声音,他被铁传甲扶上马车,便迫不及待的取出酒囊,仰头狠狠灌了下去,灌得太急,又呛咳出来,咳嗽的肝胆俱裂,咳嗽稍缓,继续灌酒。
他本以为他可以应付,却没想到往事被摊出来晾晒依旧是这般的疼痛彻骨,好疼,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