初春乍寒,曼陀自梦魇中惊醒,喘着气儿撑起身子,入眼一切,她再熟悉不过,京中闺房摆设。
没有惊动外屋候着的秋词,她自床上步下地,轻灵灵的行至窗前,就着散落月华,看清镜中姣好面容——那分明就是十七岁那年的自己!
被打磨得光滑可鉴的黄铜镜中映照出一张美人面,曼陀对着镜中自己怔了半晌,忽而勾唇一笑。
镜中美人妖冶若鬼魅,奈何全身上下无一处不是毒。且,毒已透骨。
清晨第一缕光照进来时,秋词进来给自家姑娘梳妆,门外探头探脑的乳娘终是忍不住钻了进来:“姑娘,今日可是圣上皇后驾临的日子,可得打扮的富贵些,若是···”然而,乳娘话还没说完一半,便对上镜中自家姑娘一双灼灼桃花目,此刻,那一双未语先含三分笑的美目正冰冰冷的扫了自己一眼,就好像,看死人一样。
乳娘打了冷颤,脖子往后一缩,明哲保身的闭了嘴。不待自家姑娘发话撵人,很有眼力见的贴着墙根儿溜了出去。
“今日可真是出奇,姑娘分明一字未说,乳娘倒是闭嘴了。”身后专心给自家姑娘绾发的小丫头并未留意自家姑娘的小动作,仍旧欢快的像只春日的小百灵鸟:“姑娘要将额发梳上去么?这样的好模样,给额发遮了好可惜啊!”“那就依你,梳上去吧!”说话间,曼陀自妆匣子里取出一支梅花簪收在手里。
待得秋词替自家姑娘梳妆完毕,却被自家姑娘拉住了手。
只见自家姑娘素手一抬,一支银色梅花簪便斜斜插入自己鬓发之中。
“使不得!使不得!”秋词慌忙要扒下来,却被自家姑娘握住了双手,一时急了便拖出了哭腔:“这是姑娘的簪子,秋词一个婢子,哪里使得这么好的东西?”“给你就收着,跟谁学的?一急眼就哭鼻子,丢人不丢人呐?”曼陀只觉着好笑,当年与自己差不了几岁的小丫头,还真是有趣儿呢!
事实证明,女孩儿总是欢喜收到一些漂亮的小玩意儿的。
秋词因着一支素银梅花簪高兴了许多天,就连大姑娘跟前伺候的春诗姐姐都不曾得过大姑娘用过的簪子呢!
圣驾驾临独孤府校场,为的不过是拉拢独孤信这位忠心耿耿的老柱国对付权倾天下的太师宇文护罢了。
身为女眷,曼陀自要随着长姐般若一道儿谒见皇后,临走前,于侧门逮住想要开溜去校场凑热闹的小妹一只,不由分说扯上一道儿去给皇后磕头。
女眷宴席上,那位不长眼的夫人果然出言讥讽曼陀出身,就连端坐凤座之上的皇后也不由皱起眉头。可惜了曼陀正不知与莫名其妙蹭到自己身边赖着不走的小妹说些什么,压根儿就没听进去一个字。
那位夫人顿时尴尬万分,在一次皇后问话以后,便又刺了刺曼陀。此番曼陀倒是八风不动,倒是身侧伽罗如同炸了毛的猫儿般跳起来,扬言要她好看!
“二姐,你拉我作甚?”伽罗不解,她家二姐姐是怎的了?被人欺负成这样都打算息事宁人了?“她横竖就那副烧糊了的卷子样儿,你要她好看,不是强人所难么?”曼陀冷眼扫过一众看好戏的女眷,看着那些人纷纷后脊背发凉缩了缩脑袋,似是满意般接着道:“这若是传了出去,岂非又是咱独孤氏的不对?”
曼陀声音不重不轻,却恰好传入在场所有人耳中。那位夫人脸色青白,正想开口,却见座上皇后掩嘴轻笑出声,便只能强行咽回去了。
倒是般若,一副孺子可教的表情看着似乎一夜长大了不少的二妹,甚是欣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