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惜,我越想睡,脑子里反而越清醒,心也忍不住烦躁起来,翻来覆去到午夜,依旧神志清明。我干脆放弃了,坐起身盯着窗外透彻的黑夜,今晚月亮很好,冷白色的光笼着山谷,轻微虫鸣在远处若有若无地起伏,寂静而空旷。
披上外衣,我信步走出房门,想去门廊上吹吹风,让纷乱的脑子冷静下。刚拐过弯,我又一次在廊上看到了他。
像那晚上一样,他孤身坐在那里,就着清冷月光,面朝西山的方向。不同的是,这一次他只有一个人,那颗骷髅并没有伴在他身边。
小哥。
我在心里呼唤他,下意识地又想躲起来,像那晚一样隐身黑暗里默默观察,他似乎也没发现我又在偷窥。但是……心里突来一跳,我觉得自己大约应该主动点,反正跟他说过那么多话了,现在勇敢站到他面前去,应该也不要紧。
想到这里,我给自己捏了把汗,大胆从回廊的阴影里走出来,一步步往他那里去。
他转头看到我,表情没有一点变化,我在他身边坐下来,与他肩并肩地对着天上那一轮遥远的月亮。
没有人说话,我们仿佛都在等对方先开口,最后还是我憋不住。
“小哥……”
他没理睬我,也没露出反感的样子,我大胆往他身边挪挪,又道:“那个,之前你说的事,我还是不太明白。你……你身上为什么会有那种‘死亡的味道’呢?”
听到我的问题,他眉毛动动,没有作出回答,这反应在我意料之中,毕竟某种意义上,我算是十分了解他的人。我猜想假如他回答我,这个问题的答案也会是——因为他在地下,在死亡里行走得太久,太多了。
人总会受到环境的影响,如果梦境所展现的是真实,那么我身边这个张起灵在他漫长的生命里,实在见过无数死亡,与死亡之下潜藏的各种诡谲凶险。像烟火将庙宇的栋梁熏得黧黑,像夕阳为万物镀上金光,他的经历注定他虽然一直活着,却早已跟活人的世界保持了距离。
某种意义上,小哥已和死亡融为一体。他活着,却仿佛已经死了,不管从时间、生理,还是他用生命书写的故事上。
想到这里,我心里漫过熟悉而陌生的刺痛,忍不住去握他的手,他身上一僵,也默默握住了我,长长的食指和中指压在我手背上,像琴师拨动琴弦,令我心里越发荡漾着伤感的脉动。
那个瞬间,我突然迸发出一个荒唐的奢望:其实小哥更像一个亡者,他与亡者之间或许会更亲和,与曾死过一次的吴邪……是否能够在一起呢?
与他厮守在一起,是我曾经最好最好的梦。
……
“小哥,你,你想没想过那个事儿?”
杭州,遥远而亲近的杭州曾多次出现在我梦里,通过它,我认识了一个崭新的世界,我在那里出生成长,从一个牙牙学语的孩子变成了独当一面的男人。但在我心里始终有块地方不够成熟,孱弱得毫无反抗之力。
那是情感,认识他之后所悟到的情感。
在梦里,我曾问他,问他有没有喜欢过谁,或者成家了吗。如果我仅仅是他的好兄弟,这样的问题就是好奇和关心,但我显然不满足于只给他当兄弟,于是在他来我铺子里坐着发呆的时候,便将心中诡秘的妄想拐弯抹角地发了出来。
那是三伏天中的某一日,杭州持续40度高温,白生生的日光照得人眼花缭乱,孤山路上没有人,西湖边格外寂静,我那间小铺子自然也门可罗雀。王盟热伤风,请假回去休息,吴山居不大的门庭里,就我和他面对面坐着,茶几中摆起两杯冷饮,空调呼呼吹出沁人心脾的风,拓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