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他的心中月。
十六岁那年他因治腿之痛夜不能寐,坐在轮椅上独自推着自己到了外头纳凉。天上是上弦新月,再过不久便要到中秋。往年中秋他皆陪伴在父王母妃左右共赏佳节之乐,如今却如天上残月,人亦痛别。触景生情,本是少年不知愁滋味,如今他知了。
亓晏望得眼睛酸涩,垂下头时却看见不知何时站在不远处的小结巴。亓晏抿紧了唇,心里暗恼叫对方看到了他的脆弱。小结巴走过来,盯着他看,亓晏先发制人开口:“你大半夜不睡做什么,站在那里吓死人。”
小结巴说:“看、书。”
随后,她看着亓晏的轮椅,素来寡淡的神色中难得浮现丝丝浅笑:“轮椅是、是给你的,腿要休息,不然夜里会、会疼。”
亓晏被小结巴说得羞愤地红了脸:“多、多话!”这小结巴分明是话里有话,说他贪急想要腿快点好,白天里不肯用轮椅。心想着,少年心下又甜又臊又气,转着轮椅飞快离开了。
亓晏看着她,嘴角想抬起却又放下:“阿芜从未变过,我认识你时便一副心神都在医术上。来时路上他人说阿芜治好了瘟疫,我一点也不讶异,因为阿芜一直都很厉害。可我也想阿芜什么时候能有一分注意力在我身上就好了……我站在你面前,这么多天你却一点不问我如今的身份、我的一切,只听我和你说要报恩。阿芜究竟是太放心,还是一点都不在意?”
阿芜内心十分惊讶。酒醉的亓晏和白天时的模样判若两人,怎么看……都有些委屈。阿芜不禁想,原来她有这么过分。但刚想说话,亓晏就直接上前一步,张臂将阿芜整个紧紧环住,甚至还弯了腰屈了膝,只为头能倚靠在阿芜肩膀上。
醺然酒意顿时包围住阿芜。
亓晏枕着柔软的肩膀,餍足又迷惘地说道:“阿芜不知我有多在乎你,你不知道……父王与母妃都不在世上了,阿芜救了我,替我疗伤治腿,只剩你对我这么好……后来我才知道我离开后竹屋被人放火烧了……我差点以为你死了。阿芜,你死了我怎么办?”
成年男子的重量压在身上并不轻,阿芜掂着肩膀磕磕绊绊说:“那那天我采、采药去了……”
亓晏嗯了一声,轻声说道:“那阿芜现在问我好不好,我都告诉你。”
阿芜没想到醉了的亓晏这么难缠,也不明白为什么亓晏执意这些在她眼中不重要的事。阿芜想扒开他,奈何力气不够,让亓晏抱得更紧了。淡淡的酒气混着亓晏衣服上清冽的熏香味,十分特别。
这时候的亓晏褪去岁月洗礼的沉稳和阴鸷,更像阿芜初遇见的、那个心高气傲却也别扭执拗的少年郎。她要是不问,那他就誓不罢休。
阿芜只好抿唇顺着亓晏的话问:“你报仇、成功了吗?”印象中,当初亓晏除了每次让她绑在椅子上治病时口不择言地骂她,最让他的在意的仍是复仇,阿芜便问了。
亓晏笑:“当年他们害我家破人亡,我便也让他们家破人亡,就算活着的人也只不过窝缩着,靠些仅剩的忠犬强撑尊严。”亓晏眯着眼,目光定定仰看着阿芜的眉眼,细嗅姑娘的发香,“阿芜,我做到权倾朝野了。”
十年前医治腿时,他忍耐剧痛时心底里的执念实现了一半,可他如今再也不想暴打阿芜。
他想报答她,报答他心悦的姑娘。
“嗯。”
感受到阿芜点头的动作,亓晏被哄得心满意足,后来只多在阿芜的院子里呆了一会,很快又翻墙回去了。
阿芜揉了揉肩膀,跟着就打了个满带困意的呵欠。
她相信亓晏所说的权倾朝野过着优渥生活,因为,他好重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