刻后才幽幽叹了口气,道:“我有甚么好介怀的?我师父上武当山那年,我连剑都还拿不稳呢。这些旧事他不曾同我说过,我也只知道一点传言罢了。何况我师父他……”
她说到这里,踌躇着顿住不说话。
张无忌真想知道这“何况”二字后头的究竟是什么话,可要他再去细问何沉光此时是怎么想自己师父的,也是万万不能,毕竟何沉光在昆仑长大,和自己却只是萍水相逢……他想到“萍水相逢”四字,又觉得头脑一凉,方才那股强烈的情绪滞在了胸口。
何沉光见他神色数变,知道自己必须得把关键问题圆回去,能不能成为教主爸爸的白月光,胜败就在此一举,可别闹出什么“张教主与少年时白月光理念不同,分道扬镳”的乱子来。
是以她咬了一会儿手指,似乎下定决心,才轻声道:“我知道,你之所以来问我,也是想听听我是怎么想的。叫我说,这些大人为了个什么武林至宝,抢来抢去,以至酿成惨剧,真是好没趣。我师父他……他是要强了一些,你看他怎生吩咐我们处理苏大哥的?”她说到这里,有些颓然:“唉,昆仑派已是名扬天下的大门户,又何必再为了一点虚利再争些甚么呢?只盼我快些独当一面,以后也好劝着师父他老人家些。”
她这番话说来,忽然令张无忌想起自己过往回忆殷素素的一言一行,也常自觉得疑惑。自己一直深爱父母,从未怀疑过他们是世间最好的人,但母亲死后,他不断反省那日武当山上所见,慢慢地有了一些念头,例如母亲是否真的全然无错?何太冲于何姑娘,或许与血亲无异,对尊爱的血亲所行之事有所怀疑、发现小时候认为如天神般保护自己的长辈或许做错了事,知其是非是一方面,又如何能去恨他们?只有盼他们以后能多行好事的份。
何沉光话未说尽,他潜意识里已经尽数替她圆了,只当她本来就对她师父的处事风格不赞同,但碍于师徒孝道,年纪、资历不够,无法事事拦阻得当,她的心情,当如自己其时想起母亲一样。他念及此节,豁然开朗,只觉得胸臆间那点郁郁之气,乍然消弭得无影无踪。
何沉光见他神情不对,只当他还没尽释疑惑,便再接再厉地劝道:“你快别伤怀啦。过去的事,我不大清楚,师父也没同我说过。唉,我想……我代师父给你赔个不是罢。”说着就要起身行礼。
张无忌欲要拦她,她却后退一步已经拜了下去,边摇头道:“你日后但有甚么难事,上昆仑找我便是。咱们俩都无父无母,等我日后做了武林一霸,嘿嘿,定然罩着你,不教你再受人欺负啦。”她人在行礼,嘴里却又说起了俏皮的大话,脸抬了起来,冲他笑了起来。
她这些天来在张无忌面前演得惯了,这时都不需多想什么,脸上歉疚、惊讶、无奈的神色浑然天成,只是这样复杂的表情由她一个年纪不大的少女做来,又更惹人怜爱一些。只不过她心里想的却是:希望教主爸爸赶紧脑补出通情达理美女小徒弟和人品有瑕小心眼师父的种种过往,以后您老吃肉我喝汤,美滋滋!
因为深知张无忌年纪小脸皮薄、又十分吃逗,何沉光现在信手拈来,果然张无忌脸上又掠过一抹红晕,无奈道:“使不得。何姑娘别再拿我玩笑了。”说着伸手拉她起来。
她也不去跟他客气,攀着他站起来,还不忘逗他:“你可别这会儿跟我好言好语,转头就要偷偷地跟我绝交。”
张无忌闻言,认认真真地望着她道:“绝不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