淅淅沥沥的雨点敲打在四季常青的阔叶灌木上,敲打在野蛮生长的蕨类植物上,也敲打在山洞顶上虬曲盘绕的藤蔓上。
“我说过很多次了吧,阿温, 水要烧开了才能喝。”妇医程氏一边削木头, 一边毫不客气地指使一名纹面的土著少年。她是妇医中说土著语言最好的,学起各种方言来甚至比刘氏还快。
名叫阿温的少年讪讪地将陶罐放下, 先是用汉语喊了一声“程医”,然后用土话辩解道:“下雨天湿,生不起火。”
程氏已经把枯树枝外面湿掉的表皮削掉了。她招招手,喊来两个同样身穿白大褂的妇人钻木取火。
折腾了十分钟, 妇医们的火堆终于生了起来,在水罐底下熊熊燃烧。火光照亮了阴暗的山壁,在清理掉苔藓的岩石地面上投下大大小小的人类的影子。
温暖和干燥吸引了孩子们, 马上就有小姑娘小少年试探性地往火堆边靠过来。程氏和刘氏开始往沸腾的水壶中放菌类、蔬菜和肉块。伴随着食物的香气, 孩子们纷纷吞咽起口水来。
只在腰间围了皮毛,上半身和脸上都画了古怪花纹的男子们,手持锋利的木矛守在一旁。他们不如中原男子高, 但一身肌肉也不容小觑。
“你们汉人真奢靡。”一个苍老的声音从洞穴深处传来,“连水都要煮开才肯喝。即便是小孩子, 也要天天吃肉。每三天就一定要下水洗澡。”
程氏年轻气盛,又擅长语言, 当即回应道:“阿婆, 我说过很多次了。你们南方水中多虫卵, 直接喝容易得病。洗澡也好,吃肉也好,都是为了身体健康,和奢靡可没有关系。我才是奇怪了,像你们这样冬天窝在潮湿的山洞里,夏天就跟蚊虫睡在一起,难道不会病死很多人吗?”
“诶。”刘氏连忙拉住她,也转头向里面喊:“阿婆,这孩子从小在妇医堂里长大,没吃过苦。说话口无遮拦,你不要生气。”
“哈,哈哈,咳咳咳。”洞穴深处的老人剧烈咳嗽起来,“你们汉人的命贵,咳咳,我们大山的子民,得病了就熬,熬不过去就死呗。咳咳,哈哈哈。”
这个话妇医们不知道该怎么接,只得小心翼翼地挤在一起,紧张地观察周围的土著战士。
水已经烧开了,咕嘟咕嘟地冒泡。
“程医。”突然有小孩子喊道,“这个可以吃了吗?”
仿佛周围的人都松了一口气。
程氏起身从层层包裹的芭蕉叶中取出一个陶碗:“分吃的了。按照年龄从小到大排队来,都不准抢!”
就这么一个碗,所有的孩子轮着用。不过是上一个用完了,得用干净的芭蕉叶擦一擦,再递给下一个。
“你们真讲究。”老人又说,“我们以前富裕的时候,部落里每户人家都有陶碗,哪像现在……”
以“我们祖上也阔绰过”开头,往往要说上半天才能够停下。尤其是讲述者是个老人的时候,那更加是地狱模式。
按照老人所说,这个小部落原先居住在南岛中部的深山里。但因为跟附近部落在争抢地盘时失败,才举族逃到陆地上。打架的时候死了一批,跨海的时候死了一批,上岸后被汉人捕捉又少了一批,到了人生地不熟的深山跟当地原居民冲撞又是一次伤亡,后来还爆发了疟疾。
族中原本是有巫医的,但在一开始打架的时候就死了,这才没办法去抢汉人的医生。
说到这一点程氏就来气:“还说土人守信呢。阿温,我好心救了你,你就是这样报答我的?”
土著少年阿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