先登记入册,接着她们被赶到一处彻底清洗干净,换上宫里统一的衣帽鞋袜。过去的东西,无论是亲人留下的纪念还是日常的用品,全部都要留在外面,不可能有一丝通融。
除了母亲的那件貂皮衣,冯煦并没有什么可留恋的,离开家门那天,她头上的两朵珠花早被不知哪个兵士抢走了,一身的衣裳也早破败脏污不堪了。
当然,留恋不留恋,其实没有什么分别,人为刀俎,我为鱼肉,冯煦并没有一点点选择的权力。
她与另外两个年纪相仿的女郎被分到浣衣局执役,每一个人都只能服从。
来接她们的嬷嬷是一个高个子中年妇人,宫门前交接处的太监唤她宋嬷嬷,只见她头戴圆顶垂着红色绸带的风帽,身穿宽袖短褶,撒腿裤子,袖口和裤角各镶了许多道彩色花边,走起路来利落又不乏韵味,与太监笑着招呼后便换了一张冷脸,向着她们大声喝斥着,“快走,你们三个!浣衣局里活儿多着呢!”
冯煦身上的裤褶和风帽样式相同,只是无论颜色、布料都要比宋嬷嬷相差很远,正是鲜卑人的打扮——风帽将头发全部包住,短褶上装刚过腰部,两条裤角全部露在外面,冯煦一直穿汉服长大,浑身上下特别别扭,甚至觉得手脚都没有地方放。
但她很快就没时间多想了,到了浣衣局立即就要开始浣衣,冯煦分到的是一大堆“假钟”,这种用毛毡做出的无袖上装就像一口钟一般套在人的身上,又厚又重,所以得了这样的名字。假钟通常都是穷人家御寒时穿,眼下这些衣服应该是宫里下等执役太监们的,上面沾上了许多灰尘和油渍。
按宋嬷嬷的吩咐将假钟泡到了水里,冯煦便拿起一根木杵敲打起来。手在路上早生了许多冻疮,碰到井里新打出的水又麻又痛又冰,她忍耐着。从那一天起她一直忍耐着种种的艰难,除了忍耐,根本没有别的办法。好在没有多久,冯煦的手就冻得失去了感觉,她麻木地一下下敲打着衣裳,整个人完全一片空白。
“啪!”地一声,冯煦随后才感觉到自己的后背一阵剧痛,她转过头去,就见宋嬷嬷正转着手中的木杵,“一看就是没捣过衣的官家女郎!木杵是那样用的吗?难不成你存心把衣裳洗坏了!”
在数次责打之下冯煦学会了捣衣,用了许久才将一件假钟洗干净,又开始了第二件,木杵再次落到了她和身上,“快些洗!天黑时洗不完不许吃饭!”
冯煦猛然醒悟,尽全力地加快了速度,自己一定要吃上晚饭!自从成了奴婢,每日只有两餐,东西粗鄙不堪不算,量也从来不够,即便正在居丧,但冯煦可以肯定,自己的饮食完全比孝女应该用的要低得多,她一直很饿很饿。
今天一早还是在京城之外,冯煦只吃到了半碗麦粥,还不到中午时她就饿了,如果吃不到晚饭,她觉得自己明天可能起不来了。事实上,一路到现在,不论任何时候,只要稍一松懈,她早就与那些倒在路上的人一样,被扔到路旁成了野狼或者野狗的口中餐。
自己一定要撑过去!冯煦坚信自己一定能活着,活到哥哥长大成人来救自己,活到身为左昭仪的姑姑来帮自己,就算他们都不能,自己也能如母亲所愿靠自己活下去!
一件件厚重的假钟洗好了,挂在晾衣绳上,冯煦一刻也没有停下早已经僵硬的手,可是成堆的衣服减少的速度还是太慢了,天色渐渐暗了下来,她觉得自己不可能洗完了。
最终,冯煦没有资格去吃晚饭,她不得不借着夕阳的余晖将最后的几件假钟洗干净晾上——宋嬷嬷已经宣布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