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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9.第十九章
深停太久,或是焦虑太费力。

    抑或是,周老藏着些不可言说的心思。

    他停下,顺着激流,翻了个身。头顶蓝光微弱,好似苍穹。太无垠,太广阔。然后他取下二级头,缓缓闭上双眼。

    碧海蓝天,或是周老人生中最后一个片段。

    谁知道呢,他走了。走得义无反顾。

    陈燕西命大,被路过的渔船救助。那时他已在海上漂流三小时,bcd内的气体几乎殆尽。渔民挺震惊,这么小一孩子,独自出现在汪洋大海上,真算是菩萨显灵。

    而陈燕西说不出话,他胡乱指着大海深处,眼泪汩汩往下。

    那里,他想说,周老在那里。爷爷在那里。

    毫无征兆,雨下来了。渔民没管他指往何处,只当陈燕西已吓傻。他们张罗着回航,不多久,暴风雨会席卷这片海域。

    陈燕西见没人理他,兀自脱下bcd与湿衣,奔往甲板。

    “哎!小孩儿!别跳,危险!”

    大人上前抱住他,两臂如铁箍,紧紧地抱住他。陈燕西分不清雨水或泪水,他只能扑腾着,张着嘴,指望大海深处——他在那里!他在那里!

    风雨更大,浪已汹涌。陆岸渐渐靠近,大海却愈来愈远。陈燕西神思出窍,他脸色苍白,裹着渔民拿来的外套,坐在港口。

    父母赶来时,陈燕西断断续续道,“他、他还在......在海里......”

    周老没能再上岸。整整一星期,海警与搜救队打捞未果。没见着尸体。

    他留下了。

    多年来,陈燕西始终记得周老跟他说:人死后,要被另一种有机体吃掉、分解,才有可能变成微白细小的颗粒,在大海中沉浮。再经过千百年,无数个你你我我,旋转下降,最终相遇于超深渊带。

    那时,所有人都一样。我们曾是构架世界的人,最终也会变成架构世界的硅。

    很多人说周老挺幸运,如今这社会空巢老人太多。死在家里,没人知道。离家出走,好几星期才被儿女察觉。

    这世界太快啦,他们这些老东西已跟不上了。

    那些无聊的把戏,在年轻时还能给儿女讲一讲。后来他们听得太多,不耐烦了。极想融入“新社会”,到头来弄得不伦不类。

    搞不好晚节不保。

    令人发笑。

    没人想听“老东西们”的诉求,这社会不耐烦、不停顿、不滞后。他们藏在柜子里的花生糕,一遍遍唠叨“那时候你还小”,节省又抠门地攒着角票,想着万一哪天你们能用到。

    可他们不知,出门坐公交都能刷微信,毛票零钱哪还有用武之地。

    这些小心翼翼的保存,最终成了“闲得没事”。

    陈燕西一直没说,他挺想叫周老爷爷。脆生生一句爷爷。因为他不曾拥有,所以做梦都想要。

    后来陈明出钱,为周老买一块墓地,几区几排几号,让陈燕西选。骨灰盒里放着面镜,碑上刻着“周老”。

    “爸妈以为我不会再潜水了,”陈燕西说,“早几年,他们甚至认为我会恐水,但我没有。”

    “大学报道第一周,我办理退学手续。然后去系统、全面地学习潜水,我当时做了决断,要以潜水为职业。我知道内心有块阴影,但没选择走出,而是走进去。”

    金何坤听得大气不敢出,陈燕西的口吻近乎冷酷、客观,好似作为旁观者讲诉一次潜水事故。

    片刻,金何坤叹口气:“老师,下手轻点。我疼。”

    陈燕西回神,察觉给金何坤的手背留下指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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