桑园闹鸡精一事与王铁牛无关,王大成却一口咬定他是凶手。今日,如果张文峻收下王大成的“白状”,又或者王大成当众砍下自己的手臂,王铁牛岂不是跳到黄河都洗不清了?
她对着王大成重申:“桑园闹鸡精一事真的和铁牛哥无关,你要我怎么说,你才会相信?”
王大成控诉:“就是王铁牛,是他害我,你们为什么全都包庇他?!”
张文峻回过神,命人将王大成带去包扎,又问沈默:“沈主簿,除了白状不受,还有什么状纸是衙门不会受理的?”
沈默会意,对着围观的百姓说:“朝廷明令指出,白状不受,红状不受,自残不受。除此之外,诬告他人者,将受反坐之刑。”
老葛顺着他的话,向众人宣布:“张大人不日就会公布‘引状日’的具体时间,到时大家可以去县衙指定的书铺书写状词,呈送衙门。若是有什么不明白的地方,可以先问一问书铺的茶食人。”他一边说,一边拿出木鱼,展示给在场的百姓,“看清楚,门口挂着木鱼的,才是朝廷指定的书铺,才能替大家写状纸。”
沈西茫然地看着这一切。丁先生在义学教过,百姓受了极大的冤情,才会当街拦轿告状。不管是白状还是红状,这个时候身为讼师都应该挺身而出,帮助百姓伸冤。今日她一心帮助王大成,才会教他向县衙递“白状”,结果差点害了王铁牛。她做错了吗?
她浑浑噩噩回到自己的房间,时不时侧耳聆听县衙的动静。
知县上任除了公务交接,清点库房,还要进行一系列的仪式。幸好,沈默早就将一切准备妥当,整个过程有条不紊地进行着。
沈西确认后衙没人,偷偷避去了主簿厅。主簿厅是沈默平日办公的地方,位于县署的西北边,里面几乎存放了历年来的所有公文。她不敢逗留太久,抱了一大摞文书回到自己的房间。
夜幕降临,沈默从衙门回来,一样就看到沈西专心致志地查阅公文。他再一次告诫她:“阿西,爹爹说过很多次,你不可以偷看衙门的公文。”
沈西慌忙想要藏起公文,发现已经来不及了。她急忙挽住父亲的胳膊,仰着小脸撒娇:“爹爹,你知道吗?小翠如愿以偿嫁给铁牛哥的时候,我高兴得快要飞起来了。我多么希望,那十六个字是我自己想出来的。”
“阿西,你是女孩子……”
“女孩子怎么了?女孩子就该什么都不懂吗?”沈西难过地低下头。那一天,在清湖桥边的小饭馆,当张文峻戳穿她的时候,她恨不得挖个地洞钻下去。“爹爹,我知道自己没有作诗写词的天赋,也知道自己不可能参加科举,我就是想弄明白一些事,一些道理。我不想被人嘲笑,被人看轻。如果有机会,我想要凭自己的能力,帮助那些需要帮助的人。”
沈默瞬间就心软了。他很清楚,女儿的学识高过很多男子,足以参加科举。他不忍心看她难过,问道:“你有哪里不明白?”
沈西立马两眼放光,拿出自己整理的笔记,抓着沈默追问,诉事不干已与教唆词讼的划分,什么是健讼絮烦之罪,什么样的人是“怙终不悛,嚣讼不已”者。
沈默惊讶地看着女儿的笔记。先皇定都临安后,律法沿用《建隆重详定刑统》,并在此基础上不断完善,比如嘉泰三年颁布的《庆元条法事类》等等。与此同时,历朝皇帝每年都会颁布不少敕令诏书,对法条做出规范或者解释。沈西竟然把所有与“诉讼”有关的条法全部整理了一遍,并且做了备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