紫鹃、雪雁看到她常年不断的泪水竟像干的泉眼,一滴不再流时,非但没有感到高兴,反而越发不安了。紫鹃拉着雪雁来到一边,悄声问:“你去那院里,他们怎么说,廖少爷到底什么时候回来,还是一点信儿都没有么?”
“他们也很着急,派了人去南边寻了。之前廖少爷每到一处也都尽量传了消息过来,所以大概知道他在哪儿个地方,但一时之间怕是不能立刻找到的。”雪雁也着急,回答道。
紫鹃听了,也无计可施,只说道:“希望姑娘是真想通了。想来,世上好男儿多的是,不只宝玉一个,以我们姑娘的才貌人品,定有好的等在后头,只希望度过这一劫。菩萨保佑。”
“宝玉算什么好男儿,一个始乱终弃、背信弃义的小人,谁嫁给他谁倒霉!”雪雁仍恨恨不已。
紫鹃无奈说道:“你小声点儿,让别人听到就不好了。”雪雁哼了一声,忍着没再说下去。
这日正值黄昏时分,一弯白月斜挂天边。红日刚落下,只余斑斓的晚霞笼罩天空,天地朦胧一片。
林黛玉正就着灯光看书,突然听到远处传来器乐声,喜庆欢快的节奏打破了一室静谧,她一怔,心问:现今正是守孝期间,哪里来的音乐?正准备问紫鹃,轰然想起今日恰是四月二十六,往年此日大家都忙着饯花神,而此日也正是贾宝玉的生辰。她先是伤怀今年竟连一个荷包送于他都不能够了,继而又想起,即使是宝玉寿诞,也不应在孝期吹锣打鼓大肆操办呀!
最终,林黛玉才猛然想通了,瞬间,她的心犹如被人一把揪住,仿佛要撕扯揉碎般。
这日应是宝姐姐和宝玉成婚之日!
热孝成亲,虽算不得违规,但传出去终不太好看,也只是权宜之计。故而贾府索性借古人于黄昏之时、阴阳交错之际,将新娘子娶进门,暂避了外人的耳目而已。
自然,怕没有人愿意将此事告知林黛玉,而林黛玉本身也未必愿意以姑表妹的身份去参加他们的婚礼,甚至还要给双方送上贺礼。所以,她此时心中一边庆幸、一边落寞,苦涩不已。
她从怀中掏出两块旧手帕子,定定地看着上面的诗句,往事历历在目,却只令人心碎。素帕上新旧啼痕犹在,可惜事到如今,她竟是一滴眼泪也流不出了。
她摩挲了半晌,一狠心,将手帕凑近烛火点着,轻薄的绢纱立刻燃着,传出一股焦糊味。紫鹃从外间匆忙进来,看见林黛玉怔怔地看着地上即将燃尽的绢布,仿佛明白是怎么回事,有意岔开话道:“姑娘这是冷了,要烤火?那也应该叫了我们准备好炭盆来,何必这么匆忙,烫着手可就了不得了。”然后,也不等林黛玉说话,转身出去取了扫帚工具,亲自将灰烬收拾了出去,又在博山炉里添加了浓香,驱散了屋内的焦虎味。
自古以来,人忧愁苦闷之际,多是饮酒,君不闻“何以解忧唯有杜康”?可惜,林黛玉素不能饮酒,今日虽极力想痛饮八百杯,却不能。于是她从琴匣中取出鹤鸣,挥手轻抚,一曲《咏怀》【注1】从指尖流淌出来:
夜中不能寐,起坐弹鸣琴。
薄帷鉴明月,清风吹我襟。
孤鸿号野外,翔鸟鸣北林。
徘徊将何见?忧思独伤心。
这晚,沉郁的琴声响彻整个竹林,直至月落西墙,蛙叫蛩鸣声也消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