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入院以来从未那样高声,听者无不惊讶,联系她的情况,猜测她跟儿女们吵架了。之后吴奶奶再无动静,差不多快到九点时,对面床的病人家属去打开水,发现吴奶奶的病床围幕下淌出血迹,拉开幕布,只见床前已积起血泊。
吴奶奶关掉检测仪,用水果刀割腕自杀了。
人们想不通她身体那般衰弱,动一动都困难,哪来的力气拿刀、关仪器、切手腕,据最先赶到的护士描述,吴奶奶的伤口很深,动脉整个切断了,被窝里全是血,一个健康人也下不了此等重手。以前只知道求生意志能激发潜能,而今看来求死也能使人突破极限。
院方尽了最大努力,老人还是走了,九点半宣告死亡,10点警察来了,记者也已经来过一拨,被保安挡回去。10点半吴奶奶的表弟石先生匆匆赶到,确认了表姐的遗体,但仍像以前那样不肯签署任何文件。
“我表姐有子女,我做不得主。”
不仅不签死亡通知书,也拒绝与医院负责人交涉,声称已通知死者儿女,凡事由他们出面解决。
他拒不负责,却没离开,独自坐在住院部一楼的大厅里。景怡结束和同事们的议论,返回办公室途中看到他,夜已深了,冷清宽敞的大厅仿若一片汪洋托着这个形单影只的老人,他双臂交抱胸前,昂着鸡脖子似的干枯颈项,视线投向虚空,似在思索什么。
景怡听过护士们对石先生的非议,却并不赞同她们给出的“冷漠自私”的评价,如果石先生真是这种人,不会每天不间断地前来探望表姐,今晚也不会在接到消息后立刻出现。他抽身事外更像老知识分子的谨慎,吴奶奶有那样无情的子女,谁晓得揽事会摊上什么不良后果。
吴奶奶的死也给景怡造成不小的打击,从医多年他已能接受病人不治身亡,可是一条鲜活的生命在他眼前自行了断,对他的心理承受力是个新考验,他忍不住追根溯源寻找悲剧的起因,去自动贩卖机上买了两杯热乌龙茶,走到石先生身边。
“石爷爷,喝杯茶吧。”
石先生警惕地端详他,他们之前在病房里碰过面。
“你是我表姐的医生?”
“不,我是消化科的,吴奶奶病房里住着我的病人,我每天会去巡房。”
景怡表明局外人的身份,大大消除了对方的戒心,石先生道谢后接过热茶,两条眉毛打了结。
人在遭遇巨变时都会产生倾诉心理,景怡相信防备减弱后,石先生是愿意与人分摊压力的,于是轻声叹惋:“吴奶奶人很好,入院以来积极配合医生治疗,待人也很礼貌亲切,我们都很喜欢她。晚饭前我还跟她说过话,她当时心情不错,说她儿子八点会给她打电话,还让我帮她拉好围幕,真没想到会发生这种事。”
石先生转头看看他,一声长叹好似幽深隧道里刮出的风。
“我这位表姐各方面都没话说,表姐夫也是,他们一个是少将军衔,一个是正局级干部,两个人的退休工资加起来三四万,可从来舍不得乱花,都存着资助那些有困难的人。生病不住高级病房,想为国家省钱,也不通知单位,免得麻烦人家。”
一般国家离退休干部生病住院都选择条件优越的金卡病房,探病者也络绎不绝,早前医生护士们纳闷吴奶奶为什么住普通病房,还一直无人问津,现在谜底揭晓了。
“他们夫妻俩的存款还剩六七十万吧,名下有一套老公寓,在市中心,属于历史建筑,听说能卖两千多万。表姐夫常说他们从社会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