伴着墙外这类似打更的沉闷声音,段素贞原本向内侧着的身子不由自主的往外翻了过来,只是落下去的右臂空无一物,除了那柔软兀自还带着残存酒气的温暖被子,此刻她整个脑袋昏昏沉沉的,这都怪小翠那小妮子,昨天非得劝她吃那吞到喉咙里就如火烧一般的烈酒,这是她有生以来喝得最多的一次,至于后来怎么躺到这床上来的,她一无所知。
“小翠,我口渴,给我倒杯水。”段素贞此刻喉咙里如吞进去了干涸的沙子,说不出来的口渴难受,只有让水冲走这些粘附在喉腔里的沙砾,她才会觉得好受一些。头痛欲裂的她此刻浑身上下使不出劲,眼睛上方似乎压着两个铅块,连睁开眼睛的力气也失去了,段素贞不耐烦的又吼了一句。外面梆子的声音戛然而止,一股带着柴火味的劲风猛然刮进房内,朦朦胧胧中,段素贞只感觉自己的头被一只有力的胳膊抬了起来,而后一碗温度恰到好处的水送到嘴边,段素贞如缺水七天后的沙漠极限逃生幸存者,用她那干瘪的嘴唇将碗中的水喝得一干二净,之后她又沉沉的睡去。
‘咯吱’一声,原本紧闭的窗户被人从里面推开,灿烂的阳光和清新的空气一涌而入,像振奋精神的消毒药水,涤尽房间里不太好闻的酸腐味,光影中如获重生的灰尘精灵般上蹿下跳,试图逃离这一夜的无妄之灾。
“妈的,我的裤子呢?”房间内一个伙计如梦初醒,猛然见到身上光溜溜的,身无寸缕,惊恐的吼了一声,那架势不异于白日见鬼。
“光天化日,朗朗乾坤,这谁干的好事”另外一个醒来的文绉绉伙计看见自己同样一丝不挂,连忙将被褥往下半身扯了扯,眼光在可能做此恶作剧的人身上扫来扫去。
“我的钱”
“吚吚呜呜。”光影中猛的窜出一道小兽,她恶狠狠地朝众人啐了一口,鼻孔怒张,神情极其厌恶。她凶暴粗哑、轻蔑厌恶地咒骂了一句众人完全听不懂的话之后,便猛的冲进房内,那些伙计那里见过此等架势,立马服服帖帖,脸红耳赤的裹着被褥蜷缩在角落。没等众人反应过来,早有一堆衣物劈头盖脸扔了过来,等那些人回过神来时,一串狡狯的笑声在门外响起。
“这衣服上怎么有一股香味?”
“我衣服上那个洞也被补上了。”
“这热乎乎的,好像刚出锅的烤饼。”
“小翠,以后你就是我妹子,谁以后敢打你的主意,我当牲口一样劁了他。”
这一行人再次上路时,那熨帖得挺括的衣服穿在众人身上时格外精神,也格外扎眼,和他们原本行商的身份似乎有些格格不入。自那之后,再也没人敢和小翠斗酒,这小妮子半夜还能像没事一样将他们身上的衣服扒下来洗了,就她那几乎千杯不醉的酒量,似乎从小在酒缸里泡大的一样,这样的人逼还来不及呢。
半日之后,达到盐津,众人瞧着小翠那身浆洗得早已发白,至少不下数百个补丁的罩衫,凑了笔钱,准备给她置一身新衣,哪知她欢欢喜喜的出门,回来时却满脸愁容,众人还以为她在外面受了欺负,更让人料想不到的是,段素贞进房间叫她出来吃饭时,小翠额头上烫得如火炭一般,众人这才知道,小翠昨夜为了他们,受了风寒,居然病倒了,既然到了蜀地,包括段和誉在内的众人也不着急了,索性等小翠养好了病再说。
盐津县并不大,一条不长的街,站在街头可见见到街尾,曾经以井盐出名,现在反而因为种类繁多的兰花,而冒出了一门特殊的营生--染布,短短的一条街上,一东一西居然有两家汉人开的布店外加成衣铺。
段素贞发觉小翠这病来得蹊跷,反正也走不成了,不如顺便出去探探,小翠这病从何而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