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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娅凝、艳华上一次面对面地聊天,是在娅凝大学毕业那年的夏天。

    一天天接近去工作单位报到的日子,娅凝靠推理小说来打发内心的不安。

    她对于将转变成社会人未免心烦意乱。高速旋转的社会,会像搅拌器一样将她这颗封闭着难以成熟的心绞碎。仅是填写履历、合同这些程序,就令她感到了厌倦。

    艳华家没有电话,她总是突然地登门。那天,娅凝看完一本结局马虎深感受骗的小说,陷入了空虚之中。听到艳华在外面叫门,她欢喜不已,丝毫没觉得被打扰。

    把艳华迎进家,娅凝从厨房端来洗好的一篓脆桃,放在写字桌的玻璃板上。表现出罕见的待客之道。

    一旦被苦闷攫住,娅凝就变得需要平素讨厌的艳华了。

    盛夏的泡桐擦着玻璃窗沉甸甸地盛开,挤挤挨挨。

    娅凝背靠墙壁,抱着双膝,在朋友面前尽情地展露病歪歪的样子。无精打采加上过分消瘦,令娅凝一直给人先天不足弱不禁风的印象,其实她的身体在成年以后健壮了许多,但她很乐意囚禁在这种顽固的形象里。听到艳华说:“真不敢相信,你就要工作了,娅凝,你吃得消吗?”她淡淡一笑。

    艳华拿起一只桃子咬了一口,坐在床沿,

    脆桃表面的水珠沾上了她的嘴唇,倏尔被湿润的舌尖舔掉了。她咬桃子发出清脆的务实的声响,让娅凝很安慰。艳华咀嚼得非常精细,吃东西时,她常带着感恩的态度,笑着点头表达心满意足。

    每当小卧室的房门滑开,娅凝便不厌其烦地下床把它关上,最后想了个办法,干脆用木椅顶住。这么做是防止母亲、祖母偷听。

    房间里充满了艳华欢乐的声音,娅凝看出来,笑声对于自己沉闷的家庭来说,就像打在了苍蝇身上。

    她向艳华倾吐了自己的烦躁。朋友身在福中不知福、把未发生的事想象得危险的本事,艳华抱以恣意的大笑,她完全不能理解,娅凝为何委屈地看待降临在自己身上的幸事?说很害怕在银行这种严密的机构工作。

    “我多么羡慕你能进银行啊!”艳华衷心为娅凝高兴。把朋友的顺遂视为自己的幸运,基于她对两人的亲密十分确信。

    而在娅凝听来,艳华的羡慕是廉价的。

    她的牢骚并非向艳华寻求解决之道。尽管艳华的生存技能强大,但她没有高超的智慧来宽解艳华。

    娅凝只是需要讲述。由于艳华永远不是一个懂得“附和”的朋友,娅凝得小心自己的措辞。

    在娅凝的四周环绕着消极的烟雾,艳华总认为能像踩灭一只烟头那样,轻易地驱散朋友的萎靡。

    但与此相反,娅凝建构起来的消极的坚壁首先排斥的就是艳华。娅凝善于沉默,并不意味被说服,那是近乎于逆反、嘲弄的沉默。

    谈话中,艳华时不时地翘起脚尖,她脚上穿着一双打工赚来的黑色低帮牛皮鞋。

    鞋尖凝聚着一抹光亮。

    炎夏里即使稍嫌捂脚也穿来给娅凝欣赏了。听到价格,娅凝咋舌,她当时还不能理解质地材料什么的。只是一味的奇怪,一贯节省的艳华怎么突然奢侈起来了?

    被清苦家庭节俭作风浸润的艳华,上身穿着母亲浅黄色的确凉衬衫,下身绛紫色半截布裙是拿祖母压箱底的衣料在裁缝店缝制的。而这双鞋却是她暑假打工的全部收入。出于礼貌,娅凝夸赞了那双鞋。艳华双手搂着小腿美滋滋地抬起来。像是为责任感附加说明似的告诉娅凝,“学期挣的钱全给弟弟交学费了,暑假里挣得我想怎么支配就怎么支配了。”

    她说得很逍遥,不容别人去品味其中的苦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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