原来住在卧室里的堂兄搬走了。因为祖父母经常生病,娅凝一家经常住进来陪伴。
过去邻里间非常热络。逢年过节,上下对门互相串门走动,济济一堂吃饭阔谈。物质条件改善后,母亲每到礼拜天都要包一盖帘的饺子,派送给左邻右舍。娅凝从不接受这样的任务。让她喊别人爷爷奶奶张不开口。母亲只能一个人去送。
独居老人对母亲怀有感激,去世后,她海外的侄女赠送给母亲一枚像易拉罐拉环的金戒指。那是相当价格不菲的礼物了。母亲悲愁的生涯获得了一点小小的福报,更令她感慨,外人要比自家人可亲。
老干部们一年年去世,他们的儿女或亲属搬入,楼里变更了陌生面孔,彼此往来渐少。
5楼住的是干瘦佝偻的副厂长,娅凝小时候被祖母抱去他家串门,在他布置典雅的客厅里,娅凝目不转睛盯着盆景里结出的金桔,一心想摘。
有一天,娅凝看到从楼上健步如飞下来了一位青壮年,他的长相稀释了老院长晚年那纠聚的五官,一派明朗。
陶煜姑奶奶,并非最早住在对面,她之前,对门住的是一家五口。那位曾祖父在冬日下午窝进老棉袄里,搬着小板凳坐在楼洞口,向往来者哀哀哭诉子女的不孝。娅凝素知老人的闹性,不作理会,和她一同进来的艳华,却总要详细从老人口中打听个所以然来。
娅凝记不得一家五口是何时搬走的。
一家的进出,激起家家户户铁门的振荡。每层的垃圾穿过垃圾道砰然坠地的闷响,出其不意地划破宁寂。
父母奉养着祖辈。祖父母去世后,两室一厅的房子宽敞起来,正好让离了婚的娅凝落脚。但过了半年,娅凝就憎恶起和父母共同生活。她交出全部积蓄,打发父母买新小区的商品房乔迁。
自己落得独门独户。
刚开始一个人住,娅凝睡觉时总听到楼上奇怪的响声,脚步、珠子滚动,造成她整夜失眠,加大了药量。母亲几次不请自来,要陪她住,被娅凝无情地赶走了。
母亲有一回在娅凝上班时造访旧宅,洗她丢在沙发上的衣服以及内衣。与其说她操心娅凝不会洗衣服,不如说娅凝做任何家务都要比自己浪费水电更让她不安。控制水管里水的流量,是母亲一辈子积存下的宝贵经验。
这样,娅凝把每一件母亲洗过的衣服剪破了扔在地上。再度造访的母亲触目惊心。她惧怕起娅凝的神经质,捂着嘴哭了起来。
幸而用此残忍的手段赶走了她,娅凝才最终适应了独身生活,也逐渐地减少了镇定剂的服用。
和宿舍楼间距出的这条街,一边的尽头是工厂,相反通向菜场,放在小镇的棋盘上,两段距离算挺长的,其实只相当市区公交的半站路。向前伸出的阳台浮在街面上,像海边的礁石。站在这里,娅凝漠不关心地观望着涌动的街景。
祖父母精心料理的阳台如今萧条不堪,仙人掌,长寿花,盆景这些长存在娅凝记忆中的摆设,一扫而空。当然,它们活的时候,也没给阳台带来什么生机,娅凝在蹒跚学步时,就面对着此类角质层厚的暗绿色植物,它们平庸得像塑料。
仙人棍树立在墙角,作为娅凝身高的标度。娅凝一年年高过了它。有一次她和艳华写作业,伸手比划什么,打到了身后的仙人掌,手背沾上了许多根软刺,艳华一边笑一边用镊子替她剔刺。第二天到班宣扬起了这件滑稽事。
阳台的旮旯里堆积着木板、老鼠夹、箩筐。顶上悬挂着装过腌货的破竹篮,散发着朽烂的气味。
有一年春节前,手段高明的小偷,竟站在楼下用竹竿钩走了阳台上一篮腌鹅。祖母痛心疾首。而不喜欢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