娅凝回答,一个人看的电影,一个人吃的牛排。
年轻人偷偷笑了,都以为娅凝有了秘密的男友,暂不能透露而已。娅凝的诚实被他们所误解。因为他们不相信一个人看电影,一个人坐在牛排馆那幅极其凄凉的画面。
满屋子人当中,只有娅凝的父母知道她不是在开玩笑,女儿真的是一个人。
父亲尚沉得住气,刚端上一锅炖菜来的母亲则转身躲进小房间里。
娅凝敏锐察觉到母亲的异样,这预告了快乐到此为止。她熟悉母亲压抑的哭声,尖细凄惨的喑哑腔正隐隐透过小房间没合好的门传到饭桌上来。
娅凝按着手边遥控器,调大了电视音量加以掩盖。
本来看淡的烦恼借由母亲这位媒介不分场合的来骚扰娅凝,已经不止一次了。她的哭泣是让人颜面无存的诅咒,提醒娅凝,她没有快乐的权利。赋予她生命的人,破坏她对生活好不容易建立起来的信任,哀容戚色地为她的生活吊丧。
浮现在娅凝眼前的是母亲那像草纸般被岁月揉皱的脸。
在这张脸面前,娅凝的确应该下地狱。伴随脑内神经的一个猛烈的震荡,她忽而点燃了心头自杀的火苗。她知道这是一时之愤,断然不会再自杀。却一味的沉浸在从窗口跳下去,或者投进那面湖中的毁灭性的想象里。
唯有借助于这种想象,才能脱离当下的恶劣心境。
娅凝的耳朵不禁捕捉着,母亲悄然无声了,可能正在擦眼泪,准备从房间里走出来吧,她涌起强烈的悲痛。娅凝只要一个失控,就可以彻底毁掉家宴。兄弟姐妹都装作没听见。在伪装的气氛中,他们忘了该谈些什么,尴尬了片刻。站在小门前的堂嫂高声感激着娅凝送的蛋糕券,她从来没吃过这么好吃的蛋糕,侄子过生日,她顾不得大人的身份和小孩抢着吃。大家大笑起来。
炖菜的热气袅袅上升,母亲跟小区一位东北人学习了这道菜肴,食材不必讲究,撑起了寡淡的桌面,用来招待她反感的父亲那边的亲戚正合适。
土豆茄子白菜猪肉炖在一个大盆里,作料充沛,撒了过多的酱油,它们的表面颜色很深,年轻人用筷子随便夹起一块丢进嘴里,不在乎吃的是什么,对热乎乎口味重的菜品热衷不已。
娅凝心里激烈的波动就像大哭了一场。而她的所有哭泣都被生生按下了。心里已经像大战过后的废墟那般了。
在座的每个人都在同情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