9月起这种褐色的洗澡证就意味可以免费洗澡了。退休职工的待遇一年比一年好。
老头们每天下午哪怕和水柱“接个吻”也要去趟澡堂。他们的脸膛像蒸熟的龙虾红通通的。昏聩的水泡眼注视手中打开成扇形的扑克,额头上隆起像在思考的不会消退的皱纹。
晃膀子伯伯从澡堂出来,大摇大摆地晃到牌桌前。他手中的毛巾包着肥皂盒四四方方。
他站在老人身后观战,像个场外技术指导,嘴里一刻不停地念叨,指挥东指挥西。
老人们都不出声。间或问他:“还不回家?”
他听不出话中的嫌恶,乐陶陶地答:“家里有人做饭。”每一局终了,他“嗤嗤”地嘲笑输家,永远站在胜利的一方,比打牌的人还热切地争个高下。谁要让出位子给他,他会摇头说他随时要走。
泛黄的梧桐叶飘离枝头,落在桌心摞成一叠的纸牌上。梦寐以求的凉爽生了根。秋天来得惬意。伯伯每天有睡不够的觉,寻不完的开心。他看到娅凝抱着猫站在阳台上,仰起脖子嚷一声:“你这猫好看!”娅凝向他微笑。
小镇的状貌像每天经过了一场雨水淘洗,灰瓦和褪色的红砖鲜亮齐楚。
房顶挤出狭长晶明的蓝天,焕发着朴素的华光。
阵阵吹来秋风,高出平房加楼屋顶的梧桐摇晃着满是树叶的树枝,挠着乌青的瓦楞。
平房加楼的护栏老化松动,时有砖块脱落砸下,对行人构成威胁,所以对它进行了一次不大的翻修,统一改成铁栏杆。
几天施工下来,刷了蓝漆的竖条栏杆鲜明耀眼地嵌进了老楼,闪映着晴空的影子。
伯伯一副掌握内部讯息的笃定口吻,根据此举说:“证明不会拆迁喽。”
楼里的人虽然斥他胡说八道,但也觉得他所说的道理似乎很难反驳。
一直试图接近娅凝的父母,接到女儿的电话说回来住几个月,不胜喜悦。
却在娅凝进门时,母亲欢喜的嘴角无法控制地往下撇了撇,因为她看到娅凝膀臂里抱着猫。
这样的表情在娅凝的预料之中。她把猫儿丟在地板革上,任它迈着白色柔软的小脚奔向新家的阳台。
头几天,它躲在阳台洗衣机的后面不出来,然后才慢慢地敢于在陌生的房间里散步。
新小区的住宅简单装修过。乍看赶上了潮流,实则到处暗藏苦行的旧习,这些琐琐碎碎地平添了娅凝的烦恼。比如厨房抽屉里塞满了肮里肮脏的塑料袋。母亲买菜总会向小贩多索要袋子,有塑料袋的收集癖。即使柜子里装满了崭新的餐具,也照旧用边缘破损的碗。阳台上的铁衣架弯曲变形,挂着缩水褴褛得几乎能当抹布的背心,一想到母亲在夏天衣不蔽体的样子,娅凝就会咬紧牙齿。
所以,最晚夏天就得回去。
回家的亲切感大约持续了一个礼拜。或者说,父母装出来的表面祥和顶多有一个礼拜的寿命。从第二周开始,像小时候那样,每天早晨,娅凝从父母激烈的争吵中醒来。
缩在被窝里的她,心绞扭着。
母亲凌晨五点起床,做早饭弄得锅碗瓢盆乱响,接着,父亲爆发声嘶力竭的凶恶的挑剔、指责。
这个家庭的常态恐怕会令如今的教育专家痛心吧。不过,在小镇,娅凝的家庭凸显不出什么异常来。父亲暴躁,母亲唠叨、抠门,纵然把人格的阴暗投给了娅凝,但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