下午四点钟过后,地上的阳光衰微,人又不由自主地打起了寒战。
最好的办法是终日启动空调。除了娅凝,大家都赞同这么做。空调在离娅凝很近的窗户上发出无休止的噪音。
娅凝拿抗寒当做一种体能训练。不知道是不是被艳华的病吓到,她对身体素质的关注变得有些紧张。机器制造的违背节令的温暖令她心理、生理上都有些排斥。她拔开窗户的插销,留一道缝透气,维持着冷空气的刺激。她认为,封闭的温室里缺乏氧气,更会使人生病。
这天下班后,感受着冷暖的极大反差,娅凝走进熟悉的那条街。
街道一旁的炒货摊探得低低的防雨棚,棚顶挂着裸露的灯泡,摇曳出暗淡凄惨的光,灯下戴着护袖的少女一身肥厚的棉袄棉裤,缩肩弓背低头捧着本武侠小说看。傍晚的朔风劲吹,高高石墙上的窗口飘出鸡蛋炒饭的香味来。
风钻进娅凝的脖子里,她咬紧了牙。
老梧桐脱落了大半叶子,被风吹卷着,发出沙沙声,褐色的树叶像橘子皮粘在地上。
娅凝揣在衣兜里的手因害冷而伸张不灵。她避免把自己打扮得臃肿,每天穿着紧身的风衣和毛衣,在南方的湿冷中跟什么都没穿似的,寒气直透体内。
可是随着脚步加快,她又逐渐产生淬炼身躯的兴奋。同事的儿子在市区的重点高中上学,说日本学生在这个季节来到学校参观,女孩子都穿着短裙。娅凝偶尔会想向那种意志靠近。
这天娅凝回自己家居住,不过是为了给艳华打一通再平常不过的电话。但是,如果听到娅凝准备把麻将档老板娘给的野味拿去探望艳华,母亲必然说:“他们家有钱。”娅凝躲避这句很可能使自己怒火中烧的话。
而且,母亲尚不知道娅凝和艳华恢复了联系,娅凝绝不想被她偷听到任何信息,以至于被母亲探到她渴望友谊的心理。
前阵子,秋雨短暂的停顿期,娅凝“应诺”拿会计师的教材而去看望了艳华。她们依然约在小公园里。那日,艳华的心情很好,因为一位主任怀疑有误诊的可能,这是个好消息。更重要的是,不同于“肠胃病”,这肯定是一句真话。尊重起见,娅凝始终忍住不具体问她的病。一心品味着“误诊”一词赐予的巨大希望。如果要过正常的生活,必须有一位亲密的朋友。她需要实践亲密的友情,激发出平凡的情感,如今她尽量抛却了自私,敞开心门迎接艳华,她脑袋里幸福得冒泡,设想等到艳华的病好了,她们一起去牛排馆,电影院,旅行……
提早穿上羽绒服的艳华十分消瘦,圆滚滚的身材不见了,像竹竿瑟缩在庞大的衣服内,面庞像鱼一样冰冷苍白。不过是一个月间的变化。
由于两颊瘦削的缘故,她的牙齿显得非常突出,像仅仅用那两颗门牙在笑。
“误诊”着实振奋了她们。娅凝不去理会朋友加重的憔悴,一心盼望着明年的旅游,尽管没出过远门,娅凝却振振有词地说起大话,火车票什么的不用操心,大不了就坐飞机,有亲戚帮她们解决,到西部还是南方,都有人接待的。当娅凝查看报纸上的旅游信息时,眼尖的母亲不停地唠叨哪个亲戚在哪个地方,去那儿玩就住在谁谁谁的家。娅凝当下对母亲生气地吼道,不要管我。
然而,她又把母亲嘴里讨厌的转信息转达给了艳华。
无论她讲什么,艳华只一个劲地点头说好,她抓住娅凝的手,吃力地凝聚起眼睛里涣散的深情,笑望着她。与其说娅凝不喜欢这样的注视,不如说她根本不敢正视朋友的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