郡府里见雪珠子便着紧忙活起来,将经夏的竹帘堆纱拆下去,挂上厚锦缎滚狐皮的门帘,把金黄灿烈的秋菊挪下去,摆上香气清冽的水仙。
郡府书楼的窗台上,不知何时停了只雪瘦的鸽子,橘红的小爪子巴住窗棱,小水车似地咕咕叫唤。很快一双手捧捉住它,娴熟地拆取下信筒,将它放出窗外。
公子过目完纸条后,一语不发,眸光里沉降一池深水。他转过身,用着哀痛而平静的语调向属官宣布:“陛下的姑母郦邑公主,殁了。”
虽然皇族与扶风郡田家没有姻亲关系,但郦邑公主曾是皇族风华的代表人物,对于白鬓苍苍的属官来说,她更是青年时代最绮丽的梦想。骤然听到她的死讯,属官纷纷有些黯然神伤。
年轻属官却鲜有公主情怀,几乎立即按捺不住道:“公主一殁,京城形势巨变,公子明年入京的话,咱们就得重新部署啦。”
田公子折起纸条,择上座坐着,“诸位都有什么想法?”
外廷争斗核心,在以太后静王为首的保守派与陛下率领的变法派之间,围绕凿渠屯兵之策而展开。八年前,变法派的重臣,户部侍郎郎沐龄,贪赃枉法,侵吞治江帑资,在狱中自尽。自此开始,声势浩大的变法逐渐微弱下去,直到现在人人讳莫如深的局面。
郡府属官绝大部分都是边军出身,分析战局、排兵布阵皆为一流佳士,可论起京城局势,却都不知就里,一筹莫展。
直到一名青衣属官振袖而出,所有人的目光都聚向而去,“天下人皆知,静王贪好权力,不是一朝一夕了,因此小的认为,即便公主还活着,京城的局面也好不到哪去。静王专横无度,妄自尊大,他与陛下又不是一母亲兄弟,陛下碍于太后的面子,不能论罪,但心里很忌惮他,明里暗中地辖制,所以说京城的局面,再坏也坏不到哪去。”
田公子:“局面不好不坏,对扶风是好处多,还是坏处多呢?”
青衣属官道:“扶风郡是抗击蛮夷的第一道前线,京城太平,自然就军心稳定。”
田公子微然低笑,“我代替父亲上京述职,应当作何准备?”
青衣属官:“公子是下一任袭爵郡王,小的认为,公子只需要展示您的智慧风采和保境安民的决心就足够了。”
田公子故意为难他:“除此之外呢——我要带多少护卫?到京城后要拜访哪些大人?”
青衣属官哑然。
田公子冷笑:“军旅之人实事求是,脚踏实地,像你这种巧言令色的家伙,居然敢到我面前卖弄。还不滚出去!”
青衣属官顿时羞得满脸通红,灰溜溜退了出去。
田公子这才望向下手的中年人,有“智囊”美誉的大军师穆良镛,“穆先生,以往父亲进京的事宜,皆由你操办,这一次也由你安排好啦。”
穆先生领受。
——
书楼出外顺游廊穿过一道月门,即是老郡王安居静养的东院。
老郡王这一次伤病复发,病势险急,已闭门谢客多时,只有心腹亲眷尚能见一面。
田公子先将安京张府的白事扼要说了,再把三台六部近期调动细细梳理一遍,说及到张侯因丁忧一年而被免去北衙禁军大统领之职,老郡王眼皮儿微抬,呼出一口浊气。
“继任者是什么人?”
“正使丁忧期间,一般由副使暂代其职,因此张侯推荐了北衙的副统领王徽。静王却认为王徽声望不足,推荐的是南衙禁军副统领李扬州。”
“兵部尚书叫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