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现抄《地藏经》,发誓愿抄一百遍,超度公主的英魂。庙中供给不了上好的笔墨,借给她的大多数都是积灰受潮的下等宣纸,和几支半秃的毛笔。她却好似修行有所得悟,逐渐进入了一种关门自省的状态,全无任何怨言,反而抄经很是怡然自得。
没过几天,经文越来越多,常常是开卷抄下一张,上一张笔墨却尚未干透。她于是想出一个文雅的主意,在居室里东西向拉起一长条丝线,头尾系牢在木头窗花上,把长长的书满经文的宣纸挂在线上,等时间将它们晾干。
久而久之,她又拉起数条丝线,挂上长宣纸,任它们随意飘扬。遥遥看去,如同纱幔垂梁,染锦脱妆,满室墨香,她在灯下誊经诵念,亦显得十分如诗如画起来。
有一天,暮色四合之时,她书得有些疲倦,抬起头正见张二小姐怔怔地扶门站在月色下。
她陡然一惊,心下一片错愕慌乱。她名为张府之女,与几位堂兄姊妹之间的关系却很凉薄,只还没到撕破脸皮的地步——不知张二深夜造访是个什么缘故。
“我有话想和你说,所以就来了。”张二小姐轻声缓缓说道,月光下,她略见憔悴,娇艳的面庞上有浅浅的哭过的痕迹。
“你、你快进来吧,外面十分的冷。”张籽搁下笔,邀请她入内。
张二小姐身子不动,表示她不愿意,转而提议道:“我有几句话相同你说,是姐妹之间的贴心话。咱们一起去后山走一走吧,你陪陪我好不好?”
张籽被她那句“姐妹之间”着实惊悚了一下,听她的语气却是从来不曾有过的柔弱无助,突然之间就生出了恻隐之心来。而且她离开张府时就听闻张侯卧病在床,也心想借此机会询问一下他的病情,于是便将信将疑地出去了。
两个少女并肩缘溪向上游漫步。月色之下,山树荒疏,溪流奔滔,如同一条黑色的长练横亘于人鬼交界之处。蔓草摇曳晃动,形如妖魔乱舞,殊是可怖。
张籽白天时来过溪边数次,对这处的地形山貌有所了解,所以并不害怕,反而是张二小姐,一路上便显得心神不宁,有点像是一只惊弓之鸟。
张二是侯门千金,餐金枕玉,她或许见今夜月明星稀,想如在家中一般浪漫地行歌踏月,但是现在身在山中古刹,温柔的月色换了头脸,变成了苍白冷冽,令她这位千金小姐心中忐忑。
山风啸月,即使穿着棉袄,在屋子外时间长了也是冷的。张籽也不欲与张二单独相处太长时间,率先道:“老爷身体可大安了么?”
“父亲他仍然病得很重,太医说,还需精心调养一程才好。”
“希望老爷早日康复。你……有什么话要和我说呢?”
“我自然也想求菩萨保佑父亲早日好起来,可是不会的,父亲的病只会越来越重……”她声音粗哑起来,忍不住掩面轻啜。
“为什么?不会的,他一定会好起来的!”张籽一听就急了,眼眶里泪珠儿直打转。
“不……前两日,宫里的明玉公公到家里宣旨,父亲被直接免去大统领一职,连公事交接都不让他办,父亲醒来时若得知这件事,他的病情不是雪上加霜么?”
“什么,老爷为何突然被免职呢?”
“因为丁忧,父亲得按制守丧。”
“原来是国法的规定呀,不要紧的,丁忧期满后,老爷就可以官复原职了。”张籽松了一口气。
“不是的,还有一个原因。”张二握住张籽冰冷的双手,神情古怪晦暗起来,“父亲他被政敌陷害了。”
“政敌是谁?”张籽再度悬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