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章五
    她被果木炙烧的浓烟燥雾呛得咳嗽不止,缓缓轻张眼皮儿——曙光初放,天亮了。

    “唔……你醒啦。”火盆边添枝加柴的年轻书生听闻她的咳嗽声,不甚自然地打了个招呼,暗下却长长地舒口气。

    张籽不理他,闭上双眼又重新睁开,天光似泉,泽被人间。她大概猜到了自己的处境,阴司黄泉亲历一遭,这是劫后余生呢。

    她在哪里——头顶有生漆剥落的梁,对面有木棂破损的窗,鼻腔里被烟熏雾燎得一阵难受,耳朵里充斥着炭火生脆的“哔啵”炸裂声。好宁静的小茅屋呀,像是世外桃源。

    她静静地用五感去感受着身边的环境,脑海里一片被水洇渍后的模糊和空白。可她明白,自己是清醒的,她宁可遗忘而已。

    “你的命真大,你是怎么掉进山溪里的?幸亏是被溪石绊到,又被急流冲上岸边——不过你的命是真大。”书生朝火盆里丢进一根石榴枝,安慰似地与她说话。

    张籽面无表情躺在枕头上,心里一个声音冷笑,“溪石”“急流”?

    “你也许还没想起来吧,昨夜里,小生围炉夜读时,忽然有人在外叩门,打开门就见着姑娘你,半个字不说就昏倒在地。”

    随着他平慢的叙述,像是有方干爽的手帕子吸取着绢上水痕,逐渐露出那片模糊后的庐山面目来:湿淋淋在寒风里快冻成冰块的少女,神志不清却孤注一掷,向漆黑冷酷的山林里,唯一一簇亮光逃去。她最先失去了痛觉,明明身体上有个部位疼得她冷汗涟涟,让她痛不欲生,后来那痛意却慢慢地消退了,感觉不到痛,连脚步都轻快了些呢。她悻悻地昏昏沉沉地想着,朝那光亮越靠越近,很快连冷也感觉不到了。

    “说来也巧,小生素日里其实没有夜读的习惯,姑娘是知道的吧,夜晚读书颇耗费油烛,一般百姓家中是供不起的。偏是昨个,小生却难以入睡,因此起来烧了个火盆,翻会书——兴许姑娘见着火光,所以才找过来的吧,倒成了一场‘因果’。”

    “火光”?哦,像是有这么回事的,她怀着必死之心,却不忍长眠于无人知晓的荒山野岭,定然要去个亮堂的地方,向阳而死,为她这一生挣一点点尊严。在丧失触感以后,身上那轻盈若飞的感觉却也逐渐耗竭了,她又饿又累,跌跌撞撞,踉踉跄跄,只为了视阈里的一簇光,那是希望,是牵系她这条命的火种,是她惨淡而短暂的一生的魂。

    终于她叩响了那扇门,与其说叩,不如说是捶打。都说人之将死,会达到一种十分祥和宽恕的心境,可是她没有,当她叩响死亡的门扉,她居然感到前所未有的后悔和恐惧,她的每一根血脉每一块骨头,都爆发出庞大磅礴的对生的渴望,她竟然那样不择手段地渴望活下去!

    一眠昼夜,一觉生死。

    张籽蓦地笑起来,她发不出声,只能张开口。她的笑愈加狂纵,她完全忍不住,微笑逐渐变成放声大笑,倘若她此刻能出声的话,她的笑定然是要响遏云霄了。眼角却泪如泉涌,淌进脖子里,沾湿一大片领口。

    书生自言自语半晌时间,一直得不到片缕回音,于是有些奇怪,偏了半张面庞向榻上看去,只见那个女孩子似笑似哭,半哭半笑,脸容上说不出的痛苦却又痛快的神情,饶是他这世情凉薄、荣利自私的人,却也默了一瞬。

    火盆里依旧此起彼伏爆开着火星子,欢腾个不停,成为这一室里,两个各怀心事、互不相干的人之间,唯一的一丝声响。石榴枝烧成灰烬,两厢心事俱都也化作了烟尘。

    ——

    张籽又朦朦胧胧伏眠了一觉,这才将落水被救的前情因果都穿续上来。从死亡的魔爪下逃脱而出后,她方才对自己此刻的处境谨慎恐慌起来。很快就要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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