张二小姐巴不得她快走开,可是不得不相陪,心想:素王如果没有这一位凶蛮讨人嫌的姐姐该有多好!
两人缓缓迟迟,信步闲游,不一会就走到了玉藻池边。
池上正下雪珠子,落到结了冰的池面儿上,白茫茫的把池子盖得严严实实。四面八方的松柏、石栏,也都像顶着一圈洁白的毡帽,显得分外幽静了。
幼福道:“京城里就看不着这种景色,总是才落点雪,就被人扫干净了。”
“京城里热闹,像这冷冷清清的,有时也教人害怕。”
“我就喜欢清清静静的,有热闹处才徒增许多烦恼呢。”
“烦恼”——你是自寻烦恼呢!张二不以为然,暗自腹诽,满肚子都是牢骚。
“你和元白打小儿青梅竹马,双方都是知根知底的,虽说还没有圣旨玉言最终定下来,人人都以为是八九不离十啦。可眼下你家里正在丁忧,事情又要推迟一年,不知为什么,我一向很是担忧,怕夜长梦多,迟则生变。”
张二万万想不到她说这种话来威吓自己,自从有记忆以来,从未对她当面有过不敬,事事顺从恭谨,她却总是一副上人训斥的态度——自己悍妒成性,虐待奴婢,还把相公打折了腿,却怎么有脸教训她呢?!好惺惺作态的东西!
其实幼福说这话,是有些推心置腹的意思的,自然也有震慑在里面。她隐约感觉张四小姐的伤寒与张二脱不了干系。这女人看似温顺,骨子里和她那个大姐没什么分别——元祜兄长不是过得跟出家人似的么?元白对女孩儿向来温和,要是夫人太厉害,指不定要被辖制住。而这,是她与母亲裕贵妃绝不能容忍的。
张二小姐强忍住泼天的怒火,思考着措辞,向她表示归顺,“终身大事,小女一切都承望姐姐的安排。倘若真的好命,与姐姐做成了妯娌,已是小女几世修的好福气,旁的……”她一咬牙,壮士断腕,“旁的断然再也不敢多求啦。”
“你的意思,做妾也可以咯?”幼福声如霜珠,冷冷敲打她的心头。
张二遽然色白,有种被剥开似的难堪,泪花在眼眶里打转。
幼福却莞尔一笑,如雨过天晴,豁然开朗,道:“你起码也是张侯府的女儿,即便不能高配,也不能叫你做妾呀。我和你开玩笑的。”
幼福再度高明地羞辱了她一番,连带着自己在杜胜和孟玠处受到的屈辱一泄而空,大舒胸中抑郁,径自回厢房歇息而去。
张二不知道自己是做了回出气筒,可是大事还没有坐定,只有忍气吞声的份。粉拳狠狠地砸在石栏上,积雪凹陷下去一个洞,露出青灰色的石皮,映照着她的一败涂地。
——
张籽在昏睡中被灌下去七八碗汤药,到第二天傍晚才悠悠醒转。
冬季里日子短,每次不经意间的抬头,窗外总是黑咕隆咚的,仿佛从来没有天亮过。
她累极了,梦里不知身是客,醒着时却又分不清是在现实还是在梦中。她的一生就如同是一汪清澈而早早枯竭的泉,像是在暮鼓晨钟里被遗忘的一卷残经。她忽而体验到了修习“禁言宗”的尼姑的心情,于她们来说,星象流转,年辰消逝,万象诸法都是空虚,或许还比不上小小的昆虫朝生暮死。然而,她记得濒死那一刻的感觉,对生命的狂热的执着,只有活下去,才能有朝一日为她父亲洗雪沉冤——她与母亲、与郦邑公主从没相信过,郎沐龄会做出监守自盗的行径!直到那一天,她的一腔怨恨才能涤净,她才有脸面去九泉之下见那些可怜的亲人。
有人进屋里了。
张籽放松神情,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