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还没醒么?”张二小姐小口地呷茶,眉宇间凝着漠不关心。
相比于她的轻松,张润却显得忧心忡忡,看着窗纸后透进来的夜色,道:“她不能有事。”
张二冷笑道:“她能出什么事?你有本事连夜把她找回来,坏我的事!你记着咱们才是一家人。”
张润震惊而古怪地瞥了她一眼,似乎对这素日里勤孝克顺的姐姐,对孤苦伶仃的堂妹一直怀有加害之心,而有所震愕,道:“倘若没有出侍郎案,她本应该是和我们一起长大的小妹妹,也该是家里的一份子。你太过分了。况且她如今为奶奶守丧一年,如果在这死于非命,不要说家里,连陛下也定然会追查到底。假如她的身份暴露,张家窝藏逃犯,你我都要被株九族。”
“别说啦!”张二小姐将茶杯重重扣在桌上,深红色的茶汤溅上她的裙摆。她深吸一口气,压抑住后怕,冷冷道:“你怎么知道我……”
“我是世子,家里有什么我不知道的呢?”院子里少了匹马,联系着那日早上明玉宣旨后,张夫人失态的哭诉,他就猜到了八九成。
张二小姐再一次感到被算计了,兴叹道:“你们一个个都……”
“你都出来两天了,明一早回家去吧。”
“好。”她倍感无力。
张润顿了一顿,道:“母亲问起来,你随意想个借口,隐瞒过去就行了。这里的事,我来办。”
床帏之后,张籽猛然睁起双眼。
听着前半截,她像个蠢蛋似的,居然以为张润对她保留了一丁点宝贵的亲情,感动得恨不得扑进他怀里大哭一场。可原来,他与他们也没什么不同,排斥她,恐吓她,只想让她乖乖地当一颗听话的棋子。张二做出那种无法饶恕的孽行,他却可以轻而易举地就原谅她。
“堂妹”……呵。
所有人都是虚情假意的,表面上对你很好的样子,背地里却虎视眈眈,巴不得你死无全尸的。自作多情,到头来却自取其辱的,总是她一个人呀。
必须要很小心很卑微,决不能相信任何一个人,不能让他们注意到自己,才能平安无虞地活下去。
张籽悲哀地想着,更加坚定了对求生的意志。
——
她再度醒来的时候,张二小姐已回到安京了。
她轻轻地咳嗽一声,张润立即拨开床帏走进来,落座在榻之畔,温暖的手探过来抚摩她的额头,一脸关切道:“总算是退烧了,你睡了足足两天。”
张籽虚弱地咕哝:“一点印象也没有,身上沉得很。”
“你发烧了。”张润端起榻旁晾了一会子的汤药,喂她吃了几口。
张籽头昏脑涨地在他手里吃下一碗药,一转眼反应上来,服侍汤药的竟然是张家世子爷,一瞬间神经紧绷,面如土色,畏惧地往床榻里向缩去,一双眼睛怯生生、委屈巴巴瞅着他。
张润半是自责半是心疼,胸臆闷闷地痛,含笑道:“别怕,我是润生哥哥。”他浮想起,她伏在他背上,神志不清时叫的一声“哥”,令他突然之间看透了自己的冷酷。
张籽摇摇头,小声道:“你是世子。”
她一句话,仿佛兜头往张润身上浇下一盆冷水,让他更加不齿于自己眼下的带着目的的温柔。他放下药碗,一时间不知该说什么话。可是张籽不会主动理他的,他苦笑一下,道:“小时候,你会喊我哥哥,头发毛茸茸,乖得不得了。”
张籽抱膝,缩成小小一团,木然听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