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她心底,是多么希望那摧肝裂胆的往事,变成一件戏谑的轻浮之事,不给她任何沉重如山岳的压力。
楚越一瞪眼,冷笑道:“你倒有心思关心别人。辛苦半世挣来的一点家底,一夕之间说烟消云散就烟消云散。一个小户人家女子生出的皇子,没有母族支撑,被贬到那荒野之地,这辈子想翻身恐怕不易咯。”
一时间,两人从主宾相待,变成竭尽刻薄之能事的互损。
沉国七皇子文武纵横,气魄盖世,在众皇子中如鹤挺立,难有对手,但其母妃的出身却不高,这是众所周知的事。这一点,倒是跟苏翊再多一分相像。
但他还是比苏翊要不幸一点,他有数不清的兄弟,并且,相比于苏暻铭钟情于苏翊之母,鸿逸之的父皇,貌似对他母妃并不怎么待见。
鸿逸之听闻楚越的尖刻之语,也不恼不急,说出的话却在否认:“楚越,你听谁说,我母妃只是小户人家出身的女子?”
楚越“哼”一声,懒得作答。
鸿逸之接着说:“难道你不知道,我母妃并非小户人家出身的女子?她压根就是个青楼女子?”
楚越一口茶水呛在喉咙口。
鸿逸之不理她面红耳赤的呛咳,自顾自地解说:“父皇有一次微服私访,母妃当时是陈国最著名的烟花之地的一个清倌人。父皇喝多了酒,微服私访,一不小心访到母妃的软帐内。父皇何许人,九五之尊,承天景命,清醒后深以此事为耻。但不巧的是,母妃过不久偏偏就怀了我。父皇当时还是皇子,深怕此事败露,引起先帝不满,因此给母妃无数钱财,打发母妃远走他乡,当然,最重要的是找大夫解决掉我。后来这事儿不知怎的,被传到皇祖母耳中。皇祖母将父皇大骂一顿,又将母亲唤进宫。如此,我才得以出世。不过父皇因此受了先帝许多冷落,差点就误了争储。父皇这些年一直没释怀过,视母妃为不祥之人,很不待见。”
楚越听得失了言语。
这惊才绝艳的七皇子,这么些年,为支撑起“惊才绝艳”几个字,暗里不知流了多少汗吃了多少苦。真真是家家有本难念的经。
但七皇子首次见面,就肯将这种隐秘之事讲给她听。楚越说不清心头是什么滋味。
突听鸿逸之嘻嘻一笑,十足一个漂亮的纨绔公子,道:“你觉得我跟苏翊很像,对不对?陈国国内见过苏翊的人,也这么说。你猜他们暗地里怎么说?我的母妃,和苏翊的母亲,既是相同的出身,保不准就是一对走失的孪生姐妹。这么算来,我和苏翊还有可能是嫡亲的表兄弟。”
这自嘲自贬的话,让楚越在心酸的同时,倒又生出几分轻松。苏翊变成一个谈笑式的话题,她便倍觉轻松。虽然对死者不尊重,但那绝对的尊重中,包含多少绝望、压抑和痛楚啊!
楚越看向鸿逸之,突然问:“你不恨苏翊?若不是他,你也不会沦落至此。”
鸿逸之无所谓地一挥手,甚是清疏洒脱,道:“战场只有输和赢,哪来怨恨之说。古今哪个战场不是兵不厌诈?虽然那小子确实太诈了点。总体来说,他确是个令人热血沸腾的对手。说实话,他死那会儿,我可是唏嘘了好几天。当然,也可能是因我被贬藩地,一时兔死狐悲。当然,更有可能是因为他死了还不忘诳我,硬生生把罪名栽赃给我。”
楚越忍不住再度莞尔。这七皇子好像生来有种魔力,能把原本晦暗沉重的事描述得令人开怀。
楚越说:“逸之,给我讲讲你们战场上的事。”
月影游移,水榭亮了又暗。鸿逸之的讲述,风趣而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