烽火不息、利镞穿骨的战场,经他讲出,仍是贯有的戏谑和轻松。楚越在那些画面里,见到另一个铁血、冷酷、战神一样的苏翊,与帝京的苏翊大相径庭。用苏翊曾经的话说,那是他的勋章。那些画面,她原本以为苏翊有一辈子的时间说给她听。
不知不觉,月已偏西,二人饮尽最后一壶茶,鸿逸之不禁笑言:“枉我二人自诩风雅,今日也是把品茶当牛饮烈酒。我再不走,恐怕姑娘要找我讨茶钱了。”
楚越嫣然,片刻,又收敛笑容,正正看着鸿逸之,道:“谢谢你,逸之。”
她真的很感激鸿逸之。虽然有那么点可能,鸿逸之亲见她与流丹阁的亲密关系,而他又要借势于流丹阁,所以才一意取悦她。但无论鸿逸之出于什么目的,都带给楚越难得的坦然,令她得以毫无畏惧地面对往事。楚越很感激他。
鸿逸之也露出少有的诚恳之色,柔声道:“修短随化,终期于尽,楚越请节哀顺变。鸿阳王一族虽只余你一人,但现如今你过得好,鸿阳王和令尊令堂的在天之灵,必会倍觉欣慰。”
楚越瞳仁一闪,听出鸿逸之这话的不对劲。
楚越这点微乎其微的疑虑,迅速被鸿逸之捕捉到。鸿逸之何等精明,立刻意识到自己可能说错了话。但楚越的目光,已从柔柔春水变成柔韧长绳,一头死死栓着鸿逸之。鸿逸之在想推脱,怕是痴人说梦。
楚越盯着鸿逸之,神情无法描述。待开口时,只觉那声音是从地狱深处摸爬滚打而出,沾满凛凛死气。楚越沉声问:“逸之,你刚刚说什么?能否再说一遍?”
这陡起的变故,饶是八面玲珑如鸿逸之,也有了些许发怔。鸿逸之的喉头耸动一下,说:“楚越,你的爷爷和父母已去世,这个你知道。”
楚越点头,脸色比身披的狐裘还要雪白几分:“我知道,爷爷和爹爹娘亲都去世了。逸之刚才说,‘鸿阳王一族只余我一人’,是什么意思?”
鸿逸之的嘴唇开合几下,目光闪烁,终于开口,声音有几分沙哑:“对不起,楚越,我以为你知道。我早该预料到的,你被囚禁雪族日久,可能对外面的事情,并不太了解。”
他眼见楚越的面色由雪白变得发青,好似绝症末期,再发会儿怔,最终还是老实告之:“你知道,我手下养了好些死士细作,曾有几人,被我派往岭漠边境做点事情。就是那一次,回来时他们告诉我,一个专供流刑者服苦役的采石场发生崩塌,里面的人……全没了。”
他不忍再去看楚越的形容,想说几句宽慰的话,玲珑利落的口齿,却跟被冻结似的,一个字也吐不出。
楚越突然跨上前一步,竟一把揪住他的袖子,眼里与其说是恐慌,不如说是哀求,也不知是在哀求鸿逸之再提供点稍微有利的信息,还是在哀求上天留给她、哪怕是那么微乎其微的一点机会。
楚越急切凌乱地说:“逸之,逸之,你听我说,你说的只是一个采石场崩塌了,对不对,那里还有很多采石场,除了采石场外,还有其它服苦役的地方。我家里人有那么多,那么多,他们不可能在同一个采石场,对不对?死的只是一部分,也就是,也就是,还有一部分仍旧活着。逸之,你说我说得对不对……逸之,我求求你,说句话……”
她一边说,眸中就有火光逐渐燃起,一点希望在彻底陨灭前,爆发出疯狂的蓬勃之象,将她柔润的小脸扯得四分五裂,跟一片破碎花瓣一样,风一吹就能纷飞无影。
她死死盯着鸿逸之,歇斯底里地哀求:“逸之,你说实话,他们不可能在同一个采石场,对不对?”
鸿逸之的声音低沉沙哑,在夜风中抖开一圈圈涟漪:“楚越,你听我的话,人死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