所谓“觅柳道”便是京都以西的那一弯长街,街中烟尘仆仆,亦是烟酒娼院之居,这一道花街柳巷亦是被树影靡绕,丛丛高枝蔽于高悬,阴彻万里,似有隐蔽之意。
双眸如帘,凝滞而止,前方之道,一列装潢以艳为主,香为辅,几里外便能闻之歌喉,绕梁余音,百转久绝,七八个穿着裸露的女子,向外迎客,发出一道莺莺燕燕的声色。亦有三两个女子争相拉客,徘徊久绝。
京都这西街青楼,虽算不上金碧堂皇,但亦算得上是雕梁画栋,居于魁首的风月楼,亦是叹之纷然,两道汉白玉石柱立于门前,两掩雕花窗桕俨然入幕,远远望去,那一帘纹纱落账随风而倾,飘飘欲燃。
谢绾眸光一提,敛起眸光,眼前这宽敞却又弥乱的街市,灯红酒绿,夜夜笙歌,当是男子日夜魂牵梦萦之处,使之家破人亡,妻离子散之源。
这温香软玉,当真是害人不浅。
而那杨商亦是投身此处,欠下巨额债款,无力偿还。谢绾挽起折扇,微微叹息,好在自己尚为女子,面对这楚棺秦楼,自然是漠然无意,平淡若初。思绪方落,缓之撩起衣角,便欲步入这风月楼,双瞳若水,静若无波。
“谢卿之?”彼时,身后传来了一道苍沉的声线,似曾相识,或是能听出七八。
闻声而去,霍然转身,面对于身后的男子,双眸交顾,细细打量了半晌,一袭深色大袍,腰挂一道名曰“大理寺”的腰牌,浓而重的剑眉,亦有冲锋之势,面容之上虽有斑斑褶皱,但却难掩那锋芒。
钟文非……
谢绾眼睫一弧,目光惊骇,面色陡然僵住,不知如何面对,此时巧逢钟文非,而他的来意当是可想而知。她未曾想到,他竟能于全无线索之下,寻到杨商,亦能凭借蛛丝马迹,同她一同来了此风月楼。
想来,这实力悬殊甚大,若要完成唐懿的嘱托,或是若山高海仞一般的艰难。
“名扬京都,任大理寺卿,受荣恩眷顾,众人爱戴,自是在情理之中。”谢绾喃喃而言,轻若针落,唯独心中百转千回,痴痴愣愣的双眸,嘴角轻颤,叹然许久。
如此作为,自当是有真才实学,当不是空若无物。今日一逢,当是敬佩有之。
目光惊骇之下,交顾良久之中,俨然一道亘长的叹息,目色悠悠,天际云鸥,不抵晌午的光热,纷飞的虫蚁,纵生的枝柳,看尽人来人往,落尽山水人家。
而她,当如何直面于钟文非,如何凌顶,如何减小这悬殊的实力。
“钟大人。”谢绾俯首,毕恭毕敬,顺眼低眸,眼睫长倾,点缀了那窸窣作响的落枝,细细思来,亦是如此,她曾恃才傲物,寒芒尽显,现下思来,曾时的锋芒终是不及钟文非的老成凝炼。
钟文非眉梢一扬,举步徘徊于谢绾身侧,细之打量了半晌,这般行头,回顾那日锋芒毕露,意气风发,亦是身处其中之人,此番来意,当是猜了个十有八九。
“可愿同行?”钟文非苍沉一笑,眉眼之中亦是欣赏端倪之情,言语干脆利落,不落丝毫的拖泥带水。
能与他一同前往此处之人,亦是年仅寥寥的少儿郎,当是后起之秀。
俨然视之,自嘲一笑,居于朝堂这大半辈子,本是瞧不上任何人,朝堂中的波谲云诡,浪蕊浮华,本就看尽,自想落户山水,但拿起了,又如何轻易放下,以之后继无人,如今看来,这一届小辈,自当能够青出于蓝,将一切交付于他手。
谢绾目光一怔,乌黑清亮的眸子若天旋止水,万流倾泻,噙一抹笑意,点头视之。
“荣幸备之。”原欲拒绝,但难抑内心的好奇之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