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是阿婉第一次杀人,也是唯此一次。
刚择下的樱桃鲜红圆润,辅以琥珀色糖浆,便是大业中最得人喜爱的甜食,而这道甜食,却成了暗杀傅长珩的利器。
阿婉记得,那是平建元年的初春,阿姐无缘无故暴毙在宫中,侯府在柳氏的掌管下,已有衰败之象。
这一年,明嘉帝已经退位两载,从前执掌生杀大权的君主,临到终了,也不过是一个百病缠身的白须老翁,终日药汤不能离口。
傅长珩应太上皇旨意入宫,按旧制,外臣不得踏入嫔妃居住之所半步,可明嘉帝已经卧床不起数日,想要在外殿接见大臣已无可能。
他大步踏入宫殿,径直去了明嘉帝的寑宫。
阿婉便是在后花园中摆下了一桌宴席,赵叙知她犯懒不爱费神想事,便提前嘱咐于她,她只需在那里哭就是了。
那日正逢阿姐头七,也不知是假戏真做,还是真戏假做,她嚎得撕心裂肺,宽阔的袖口让泪水湿濡了一片,脸上也布满泪痕,旁人见了,绝不相信她便是赵叙专宠了两年的后妃。
因赵叙特意安排过,御花园再无其余的人,阿姐死后,再也无人替她挡去后宫中的血雨腥风,阿婉积压了多日的情绪,爆发无余。
傅长珩便是那时出现的,他身上铁甲未解,铁甲银光冰寒无温度,亦如他的神情一般阴醫。
阿婉想,他要是没瞧见她,亦或是不把她当回事,他或许就能逃过这一劫,她也能活得心安一些。
哪里知道,他原本大步离去的身影突然停在她的跟前,轻皱眉头,略微带了压迫之态,长指捻了一颗樱桃放入口中。
之后,返身离去,从头至尾没看过她一眼。
莨菪子之毒,用升麻、犀角能解,阿婉后来才知,他身上仍有其余奇毒未清,太医署诸位太医连同诊治,也不过只能延长他几年的命。
阿婉对他有亏欠,是以他要幸她时,她并不曾反抗。
当初太子赵叙推她至傅长珩跟前,立下誓言说三个月必定接她回去,谋的便是等傅长珩命丧,江山再次易主。
后来的江山落入谁手,阿婉是不知了,只知道最后的赢家,绝对不是被一箭射死的赵叙。
这一世,便不要再与赵叙有任何牵连了,如此,他便不能把她像物件一样,转手送给了傅长珩。
阿婉回神,阿姐郑玥正顺着她的背,问了许多关怀她的话。她不由得一怔,她还有机会逃离太子赵叙,可,阿姐呢。
阿姐自幼爱慕太子,当年阿爹还在京时,阿姐便常入宫陪伴皇后宁氏,为的就是能多看太子一眼。
阿姐曾与她说过,她容貌平淡,唯有在贤德上多下功夫,才能入得太子的眼。多年以来,阿姐读女训修女德,才能如愿以偿嫁入东宫。
阿婉也不知她是如何看上太子的。
这样想着,她一一回答过阿姐的话,因是妇人之间的谈话,赵叙也不多在房中久留,他留了郑玥再此处与卢氏叙旧,便找了个理由独自走出庭院。
赵叙沿着小径,踏入黑暗之中,前往前方的鼓楼。
他约了人在那里。
自幼,他便被立为储君,明嘉帝后宫嫔妃众多,可皇子却只有两个,二皇子赵继与他同为皇后宁氏所生,可惜打小就时是个病儿,注定与皇位无缘。
明嘉帝这些年宠幸后妃无数,身子早已亏空,于后嗣之事再无可能,他从记事起就知道,他会是大业的帝王。
可即使身为未来帝王,他连自己喜爱的女子都不能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