汪氏哪里来的娘家,她父亲早亡,母亲改嫁,早无处可去,平日里便有些惧怕这位夫人,是以便不敢多嘴,轻声哄女儿去了。谢安的眼神撞上了谢夫人的,正想道声谢,谢夫人却冷淡的把眼神收回去了,谢安不禁苦笑起来。谢晋在一旁也看见了自己兄长的神色,自幼却是与他不亲的,虽然想说什么,最终还是咽了回去。
他还记得这位兄长在他年幼的时候,推他进池塘里的事情。
那时候他才多大。
冬日池塘的水冰冷的像蛇,那触感他至今都记得。
有什么可说的?谢晋唇角轻轻勾起,眼底冰凉一片。
谢安仿佛没有看到弟弟的眼神一般,带着管家走在前头,管家却分明看到,大少爷脚下的步子,凌乱起来。
谢家便在城外的宅子中草草安顿了下来。仅剩的余钱购置了些物品,慢慢收拾妥当,纵然无法与谢家相比,却倒是勉强清净可住。汪氏穿金戴银惯了,便是这般环境,依然舍不得典当自己一身的行头,倒是谢夫人,将自己出阁时的嫁妆都留给了管家。哪怕谢夫人依然不肯同他多说半句,谢安仍然默默将这些记在了心里。
谢安是嫡长子,真正的世家贵公子。
而今这位曾经名动京城的贵公子,终于落到泥土里了。他周围不再是妖童媛女,不再是花团锦簇,只有瓦灶绳床和不见天日的低谷。树倒猢狲散,谢家这棵参天大树大树一倒,多的是人想过来踩一脚,试过方知。
谢安将自己的亲笔信写了十封送了出去,却只有一封回了的。
回的那位,谢安拆信一瞧,竟是宰相家的大公子。
端的一行好字,如劲竹一般。竟然是个十位中最不熟的,谢安轻轻笑了声,不知是何滋味。且不论这位周公子作何想法,她病急乱投医。自然是要去见的。
这位周珩周公子倒是个人物。年纪轻轻,任三品章事,当时与他往来,也不过是有人引荐,这人生来不羁,却胜在容色上,倒是颇有几分魏晋名士的风流姿态。当时也不过是看他写的这一手颜柳风骨的好字上,才应酬过几回。
而今倒是风水轮流转了。
谢安轻声叹息。
谢安见到周珩的时候,周珩在酒楼的高阁之上,斜敞着暗紫色的衣襟,黑发披散,袍摆上绣着大朵大朵暗色的牡丹。
他执杯酒,酒在手中晃了下,泅起了一圈圈的涟漪。
“长安君,可让我等久了。”
对上那双似笑非笑的棕色眼瞳,谢安亦是风度翩翩的一笑:“多谢公子还愿意见在下。”
周珩却是放下了酒杯,笑眯眯的拍了拍手,有几名美人娉婷而入。
“美人,美酒,岂不妙哉?”
斜插着发鬓的美人端坐在帘后谈着琵琶,周珩一边环抱着一个美人,美人身上香气横生。
“商女不知亡国恨
隔江犹唱后庭花。”
身后女子和着琵琶声唱着小曲。
谢安眼睛眨了眨,仿佛是僵坐在那里。他自幼便是高傲的性子,如今便是求人,也不曾放出半分示弱来。却不知道这样的神情更想让人折辱。
“周公子,能否请令堂在皇上面前,替家父多美言几句??????”
“皇上想杀的人,谁求情管用呢?”
周珩放下了手里的酒。他的眼睛淡淡扫过了面前这位名动京城的长安君。而今一身布衣,脸色苍白,凭空填了几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