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太太年纪不小了,人一上了岁数,晚上一旦熬过困头就再也睡不着,只能瞪着眼睛等天亮。枕边躺着她的夫君,相伴几十年的男人,她侧过头去看他,在黑暗中看到他的老态。
他老了,她也老了。
江太太无声地,重重叹了口气。
临睡前江府丞说的话萦绕在耳边。
“……我这辈子已经能看到头了,官位不管升降与否,荣华富贵到老是肯定没问题的,也能护着你们平安过好日子。但除此之外,再多的我挣不来,也不想去挣。我很明白自己的斤两,这就是我的一辈子,我知足。但我死了之后呢?谁来护着子孙后代,谁能撑起江家?单靠那几个糊涂小子吗?早晚被人卖了,说不定还帮人数钱呢!”
江府丞说的是自家几个儿子,用他的话来说,“没一个成器的”。
倒不是说他们有多纨绔浪荡,事实上几个孩子都算规矩,学业上处事上都算过得去,在外为官上学也颇得同僚同窗夸奖,但江府丞一直觉得他们和自己差太远。
事实上江太太也看得出来,儿子们不管嫡出庶出,没一个和老爹神似的。
江太太不熟悉官场上的弯弯绕绕,但在内宅里却还算精明,这些年要不是她压着,底下几个媳妇哪会服帖老实?一想到等她老得压不动,或者撒手西去的时候,儿子们会被媳妇小妾之流哄得团团转,她就觉得无比头疼。
不是她娶儿媳妇不谨慎,而是儿子们太不会处理事情,家事尚且一团乱,外面的事就更别指望了。所以她很理解夫君的担忧。
“……我这些年身后有大树,自己又不仗势欺人,所以顺风顺水交情遍地。但毕竟眼红的人太多,等我死了,诺大家业被人觊觎,一个不小心兴许就有覆灭之灾,到时候那些交情有几个能顶用、肯帮忙?便是有大树罩着,自己家没有能扛鼎的,到头来也是白搭。”
夫君这些话,江太太深以为然。
家里的产业大到什么程度,没有谁比她更清楚了。而且夫君自己手里还有一些她不知道的产业,只会比她经手的更多更值钱。这么大的摊子,以后靠谁来守?
她也很为难,很担心。
但却不知道夫君比她更担心,已经担心到……要找外人来帮忙的程度了!
今晚夫君对方敬宽的态度,以及闲谈时的只言片语,已经透露出些许要培养方敬宽的意思。夫君没有给确切的说法,只道一切都要观察,但能让夫君起了“观察”的念头……
江太太心里很乱。
江家的未来有那么危险吗,危险到让夫君不惜找外人?
而方敬宽有那么厉害吗,就算选了他,他能撑起整个家?
再说他会一心一意为江家做事么,他姓方又不姓江。
而且归根结底,江家未来是重要,但,会比女儿的幸福更重要?
想法凌乱,江太太胡思乱想了一夜,脑瓜仁儿都在疼。早起时江府丞看见她一脸苍白两眼发青,皱眉问:“一夜没睡?”
江太太勉强笑笑,“在寻思怎么处理烟儿。”
江府丞道:“这对你来说不是难事吧。”
“只是梅姨娘……”
“该怎么办就怎么办。”
江太太松口气。不管方敬宽那边如何,自己家里总算是能放手料理了。
吃完了早饭,江府丞要出门的时候,江太太试探着问:“昨天那人……若是做义子,是不是比做女婿更好?”
江府丞盯了太太一眼。
江